国师迟疑了一瞬,指尖微微颤抖着抬起,抹平了胸前衣襟,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这才踏入内陵。
陵墓内静静安置着数十座各式各样的华贵棺椁,皆是大昭王朝数百年来的帝后储君之墓。
他脚步忽得顿住,目光滞在尽头处的一座水晶玉棺上。
殷穆躲在苏妙弋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道:“那是先皇。。。。。。尊夫人的棺椁吗?”
国师凝神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棺中人。
棺中女子雪衣素净,眉目宛然如生。十五载光阴磋磨,她唇角那抹温柔却鲜活如初,仿佛只是沉睡在某个暮春午后,下一刻便会睁开眼嗔他归家太迟。
国师痴痴地望着她,踉跄几步扑到棺前。他颤抖着抚上冰凉的玉椁,指尖悬在朝思暮想的妻子眉心半寸,终究迟迟不敢落下。
“阿荃。。。。。。”他喉间溢出声破碎的哽咽,眼底癫狂戾气渐渐消融,唯余一泓温柔春水,“我找到了救你的办法。。。。。。你再等等,再等等。。。。。。”
芙媱蹙眉道:“逝者已矣,你难道想逆天改命?”
国师恍若未闻,指尖拂过棺中人莹白的面容。他放柔了语调,尾音轻得像片鹅毛:“当年你总嫌我手笨,给咱孩儿刻的长命锁丑。。。。。。”
他自怀中取出那枚修补过的银锁,轻轻搁在棺盖上:“如今我学会了,重新改了改。你瞧,好不好看?”
重妩无情地打断他道:“国师大人,如今你也见到了你的妻子,该将钥匙拿出来了吧?”
国师仿佛如梦初醒,回过身来,一双清澈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在下自然会将钥匙交予诸位。只是,在下还有一桩夙愿未偿。”
重妩道:“什么?”
她袖间铜镜忽得狠狠震颤起来,只见国师笑着抬手,掌心凝出一枚灵珠。那灵珠潋尽月华,玄光九转,耀眼不可逼视。她虽未曾见过,却也知这必定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国师笑道:“仙师可知这是何物?”
“不认识。”“引灵珠。”
重妩惊愕地瞪圆了眼睛,缩在袖间的手不禁蠢蠢欲动起来。只听荆云涧平静道:“世有神器引灵珠,能活死人、肉白骨。国师费尽心思将此物盗出,是想复活尊夫人么?”
“鬼界之主借我的阳寿,到今日便尽了,”国师凝视着棺中人,唇角泛起笑意,“不过无妨,我寻到了复活阿荃的法子。”
荆云涧蹙眉道:“但是。。。。。。”
话音未落,只见国师蓦然发力,将棺盖推开!
棺中冰晶猝然碎裂,国师动作飞快,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引灵珠上,宝珠瞬间迸发出万丈光芒,照得整个内陵亮如白昼。
他厉声喝道:“灵珠为媒,魂归来兮——”
“不可!”苏妙弋飞身去拦,“强行招魂会遭反噬!”
不待她上前阻止,那光芒却瞬息熄灭了下去。
光晕淡去,露出国师踉跄跪地的身影。不过须臾之间,他身形竟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三千白发寸寸成灰。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掌心,那双手透明了几分,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荆云涧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
他指了指那玉棺,道:“国师,你召不来尊夫人的魂魄,是因她的魂魄并不在忘川之中。”
国师皱眉道:“什么?”
荆云涧指了指那玉棺,只见棺中忽有光尘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国师徒劳地伸手去抓,却见那些光尘穿过他愈发透明的指尖,消散在虚空之中。
青年平静解释道:“尊夫人的魂魄,一直停留在这棺中不愿离去。”默了默,他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是她一直在这里,等你。”
尸身不腐,魂灵不眠,十五载不愿安息,只为等待故人。
国师颤声道:“仙师,你说的。。。。。。可是真的?”
荆云涧道:“但她强撑着不肯离去,如今也只剩下一丝游魂了。”
国师闻言,缓缓将目光移向棺中人。她在玉棺中沉睡十五年,容颜鲜妍如旧,只是再不会睁开眼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