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弋却默然片刻,垂眸望着晃动的影子,须臾,轻轻叹了一声:“他没有。”
“什么?”
“从来无人见过,大师兄的本命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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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妩诧异地挑起眉梢:“这怎么可能?”
须知本命法器之于修仙之人,便如犁铧之于农夫、网罟之于渔民、弓箭之于猎户,是必不可少、安身立命之物。荆云涧身为逍遥宗首徒,已然修得仙躯,怎么可能没有本命法器呢?
苏妙弋起身,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氤氲水雾模糊了她眼底涟漪:“的确没有。大师兄腰间日日配的那把玄玉剑,虽也算得珍品,却并非神武。”
重妩迟疑了一下,道:“师兄是剑修么?”
苏妙弋轻轻点头,但她眉间一抹哀色转瞬即逝。
她温和地注视着重妩,道:“小师妹,你能从炼气期直入元婴,已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可大师兄当年,天资甚至要比你更胜一筹。千年前的仙门大会上,师兄曾凭一柄凡铁长剑连败四大宗门天骄,被誉为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
“曾。。。。。。难道师兄现在不是了么?"重妩注意到那个刺耳的“曾”字。
苏妙弋黯然地摇摇头。
“数百年前,师尊重伤闭关,其时师兄奉九重天紫霄帝君之命,接了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她语气怅然,“师兄原先并不愿接,但帝君以师尊性命与宗门存续要挟逼迫,师兄无奈,只得应下这桩差事。”
重妩好奇道:“是什么任务?”
苏妙弋斟茶的手微滞,苦笑道:“此事除帝君、师尊与大师兄三人之外,天下恐再无第四人知晓详情。我只知当年,大师兄离开宗门,一去便是百年之久。”
“去时,他是惊才绝艳的少年英才。归来时,却经脉俱碎,三魂七魄残存不过一二。”
重妩的指尖无意识攥紧锦被,恍然又见雪衣青年在昭陵地宫护她周全的模样。
那样单薄如纸的身躯,究竟藏着多少未愈的旧伤?
苏妙弋柔美的一双眉微微蹙起,露出些不易察觉的厌恶:“师兄仙躯已毁,元神覆灭,但具体伤得有多严重,恐怕也只有师尊知道了。后来师尊耗去半生修为,将师兄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她说完,重妩却沉默了。
回想起初见时那青衣飘飘、丰姿隽爽的天机真君,再将他与苏妙弋所述故事中的那位师尊联系起来。
她忽觉喉间发涩,心想,天机真君,真的是位很好很好的师父啊。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有一位这样好、甚至更好的师父。
重妩回过神来,轻声道:“这位帝君。。。。。。还真是有些过分。”
苏妙弋罕见地冷了语调:“帝君虽为仙界之主,又是阿媱的父亲,我辈不可妄议。但这等手段,着实令人不齿。”
这大概是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能说出的最重的话了。重妩勾了勾唇,心中暗暗赞了一句:说得好!
“总之,自打师兄病愈之后,他便再也无法使出从前那样恣肆的剑意了,”苏妙弋叹了口气,“我亦曾怀疑过是因紫霄帝君与玄月宗掌门交好,二人联手密谋将师兄害成这样,只为在两年后的仙门大会上使玄月宗摘得魁首。但细细一想,又觉得理由有些站不住脚。”
“那玄月宗掌门林琅月再怎样与师尊不睦,毕竟也是一代宗师,应当做不出这般戕害小辈的腌臜事。”
重妩听到一堆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她心道自己毕竟还要在逍遥宗待上数年,将这些事弄清楚也没什么不好,于是追问道:“师姐,玄月宗是什么来头?林琅月又是何人?仙门大会又是怎么回事?”
苏妙弋神色稍霁,耐心解释道:“倒是我疏忽了,忘了小师妹初来乍到,许多事还不知晓。你可知仙界四大宗门?”
重妩摇了摇头。
“四大宗门乃是仙界根基,以逍遥宗为首,玄月次之,其余两宗暂且不提,但其掌门皆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其中,逍遥宗被誉为‘天下第一宗’,而唯一能与我宗一决高下的门派,便是坐镇九重天的玄月宗。”
“玄月宗最擅机关阵法之术,掌门林琅月更是数千年来唯一驯服上古神器之人。”
闻言,重妩很感兴趣地抬起眼:“哇,那这位掌门很厉害嘛!”
苏妙弋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水面映出少女明亮的眼眸:“自然。林掌门手握的那把玄机弩,乃是上古战神遗留的稀世珍宝,真正有倒山倾海之力。须知神器一旦现世,必定会引起各大门派和散修争相抢夺。但数千年来,玄机弩便随随便便地置于玄月宗正殿之中,却无一人敢动歪心思前去偷盗,你可知这是为何?”
重妩歪头道:“难道是因为这位掌门在神器旁边设了许多厉害禁制?”
苏妙弋摇头道:“不。因林掌门立身殿前,便是活生生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