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双眼看得有些仓皇,心中忐忑不安,正回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哪句话惹她不快了,却听她开口问:“你想要一把神武?”
他还没反应过来,怔然点了点头。
而她嘴角噙着淡笑,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挥了挥手:“本座知道了。”
他苦笑着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也没多想。
或者说他不敢多想。
因他对她而言,和那些她属下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无甚区别,不过是件闲暇时供她消遣的玩物。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
然而几天后,她却破天荒第一次踏入他住的宫室。他慌忙从榻上爬起,正要行礼,却被她堪堪拦住:“不必多礼了。”
她扔给他一样东西,那姿态与她平时赏手下些小玩意儿无异:“你不是想要把神武?送你了。”
他一时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双手机械地接过她抛过来的长盒,慢慢地将它打开。
木匣褪色开裂,匣口挂着的铜锁锈得发黑。
他指尖刚碰到锁扣,木匣突然狠狠一颤,匣中泻出一线青光。
他将木匣打开,只见匣中躺着一把乌沉无光的长剑,黢黑剑鞘上积灰簌簌而落,不知沉睡了几千年,直到重见天日。
“我可以拔剑吗?”他听见自己小声询问。
“这是给你的,以后就是你的剑,自然随你处置。”她负手立在他身后,勾唇浅浅一笑。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剑拔出。
剑刃尚未出鞘,凛冽无匹的剑气已在地面割出三尺霜痕,恍惚间似有龙吟声贴着脊骨窜上天灵盖。
剑身暗沉如夜,刃口一线寒光。
即使是在九重天紫霄帝君的珍宝阁中,他也从未见过这样卓绝不凡的剑。
“尊上,这。。。。。。太贵重了,在下武艺微末,拿此剑便如三岁小儿持黄金行于闹市中,恕在下不能接受。”
“什么呀?”她摇摇头,他便知晓他举的那个例子她没听懂,正欲再言,却听她道,“你是本座捡回来的,那就是本座的人。本座送你一件普通玩意儿罢了,为什么不能接受?”
虽知她所说的“本座的人”并非那般旖旎意思,他的脸却仍然微微地发烫了。
他抬眼,正对上她明艳如朝阳般的眼眸。朝阳普照大地,亦照亮了他。
“再说了,本座的人,又有谁敢妄动?”她又道,“你呀,就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若有人敢动你,就来告诉本座,本座剁了他的爪子;若真被人将剑抢去了也不打紧,再送你把更好的便是了。”
耳尖泛起薄红,他慌忙垂首,却见月色将两人影子悄然融作一处。
海风猎猎,将荆云涧的思绪吹到了无藏海的彼岸,他想跃过遥不可及的天堑,却发现他们之间横亘着弱水三千,终其一生不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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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
少女带着薄怒的嗓音骤然刺破回忆。他仓促回神,却见记忆里的骄阳与眼前人重叠,正鼓着腮帮瞪着他,分明是恼他竟在听人说话时走神。
“师妹说得极是,”他凝目望着她,语气不知为何柔了几分,重复她方才说的话,“用剑之人的剑意,的确应当是不滞于物,草木竹石皆可为剑,而非执着于所谓神兵。”
海风卷起他雪色衣袂,在浪涛声里轻轻擦过她的肩头。重妩仰头时,正撞进他眼底漾开的涟漪,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话虽如此,”他望着海天交界处,唇角漾开清浅笑意,“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重妩怔了怔,又问道:“师兄,你觉得我会适合什么法器?”
“抱歉,我不知。”他答得坦诚,见少女不满地撅起嘴,又补了句:“但我只是觉得,师妹执何物,皆好。”
那张一向矜冷清寂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真正的笑意,如皎皎明月破云而出,温和却并不灼人。
重妩恍了恍神,鬼使神差地道:“师兄,那你想不想要一把真正的神武?”
“从前是很想的,”荆云涧很是认真地答道,“年少时总以为神兵在手便能所向披靡,有时候会艳羡别人手中的神武,也曾执着问师尊要过。但师尊实在也没有法子。他为我寻来过许多神武,却无一例外,皆不肯认我为主。而不肯认主的神武便与凡铁无异。”
“后来,就觉得没有神武也没什么了。”
他眉眼沉静如海,语气淡漠,却听得重妩心头泛起细密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