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妩急忙低头望去,只见荆云涧一手捂着泛红的下颌,素来清冷的眸中竟闪过一丝错愕。她连忙连连道歉:“哎呀!师兄,实在是抱歉,我方才还有些不清醒,望师兄恕罪!”
荆云涧还未回答,不远处已传来殷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哈哈哈!大师兄,小师妹这一跳跟鲤鱼跃龙门似的!没把你下巴撞飞真是万幸!”
重妩凑近细看,只见他指缝中露出一大片红印子,便知自己这一下撞得狠了,顿时内疚不已,小声道:“师兄,真的对不起,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荆云涧揉了揉下颌,神色如常道:“我无碍。额头痛么?”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得重妩耳根发热。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好像是躺在他怀里的,所以才能如此精准地命中下颌。那么刚刚揽着她,温柔安抚她,与她喁喁细语的人是。。。。。。
她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话,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兄,我方才神志不清,昏睡中说了些胡话,若有冒犯之言,还请师兄莫放在心上。”
荆云涧抬起一张如霜似雪的脸庞,眸光深若寒潭,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半晌,他缓缓开口,却只问:“还疼么?”
“好多了,”重妩下意识抚过曾被灵力熨帖的经脉,“方才多谢师兄了,我。。。。。。”
她还欲再言,却见荆云涧忽然神色一凛,指尖轻抵唇间。重妩会意地噤声,循着他视线望去——
只见四周水域已不复鹿家村海岸的一片漆黑,而是泛着淡淡的金色,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而不远处,有点点荧光悬浮空中,每一簇流萤后,都缀着个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虚影。
见状,殷穆压低声音惊呼道:“那是什么!”
“忘川萤,引渡亡魂的使者。那些便是刚死之人的魂灵,过了阴阳交界,就要入鬼界重入轮回了。”
殷穆睁大了眼睛,几乎是痴迷地望着那些流萤。过了会儿,他忽得想起一事,小声道:“咱们就这样进去吗?用不用伪装一下?”
荆云涧瞥他一眼,道:“你想伪装成什么样?”
殷穆指了指不远处的流萤:“就和他们一样啊。。。。。。诶!”
他话音未落,便发现自己的身子成了与那些亡魂一模一样的虚影,面前还浮着一只足以以假乱真的忘川萤。
“妙啊!”殷穆兴奋地打量自己新形态,“师兄你这大变活人的法子可越来越厉害啦!”
“不敢当。”荆云涧道,随即如法炮制,转眼间四人都化作游魂模样。重妩正新奇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只见荆云涧递来一株通体乌黑的药草,她拧眉望着,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黑漆漆的好恶心。”
“隐息藤。”荆云涧解释道,“虽其貌不扬了些,但毕竟颇有效用。吃下去后,能掩蔽活人气息,足以瞒过鬼界众人。”
“哦?”重妩掂着那根药草左看右看,忽道,“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啊。。。。。。”
荆云涧漫不经心道:“你初来玉清台那日,芙媱炼药房中丢了隐息藤,误会是你拿的。”
“原来如此!”重妩忆起往事,忽然板起脸,理直气壮地瞪着荆云涧,“师兄可还记得,当日你还替芙媱师姐说话,还说‘堂堂仙族帝姬,与一个凡女一般计较,成何体统。。。。。。’”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初见时他孤傲冷峻的语气。闻言,荆云涧面上微红,鸦羽般的长睫急促颤动,半晌才小声道:“对不起。。。。。。”
重妩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没事啦,当初玉清台就我一个外人,芙媱师姐脾气急,怀疑是我拿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忽得凑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师兄,你再来一次那个好不好?好不好?就那句‘我向着你,还是向着她。。。。。。’哈哈哈哈哈哈!”
荆云涧脸上的薄红已漫到了耳尖,那张终年寒冰不化的俊美脸庞上难得露出几分慌乱。他急急摇着头,向来清冷的声音竟带了几分求饶的意味:“阿妩,别。。。。。。别闹了。。。。。。”
见他窘迫模样,重妩顿觉通体舒畅,方才体内疼痛作祟而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她笑吟吟地打量着荆云涧,只见他避开她的目光,道:“。。。。。。前面便是阴阳交界处了。下船吧。”
“下、下船?”殷穆惊恐地望着脚下波涛汹涌的忘川,颤声道,“师兄,你要让我们喂鱼啊?”
“你们三个互相牵好,我在前面持着引灵珠。此地已近归墟,需徒步涉水,乘舟反而惹眼。”荆云涧吩咐完,自然而然地将重妩护在身侧,朝殷穆与苏妙弋点头示意,“都跟上。”
四人便这么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亡魂之中。虽说四个亡魂手牵手颇为怪异,但那些忘川萤神智未开,且在鬼界待久了,什么奇景、什么死法没见过?因而只是有极少数的忘川萤停下来打量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飘飘摇摇地引路向归墟了。
越往前行,愈发现出一片柳暗花明之景。方才还有些浑浊的忘川水渐渐化为澄明的金色,水上薄雾缥缈,偶有三两雪羽白鹭被惊起,全然不似传闻中鬼气森森的模样。
“真美。。。。。。”重妩由衷地叹道。半空中飘来一只碧色灵蝶,翩然停在她指尖,蝶翅蹁跹似在低语,她不由道,“师兄,这里当真是鬼界么?为何我却觉得像世外桃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