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刚朝“金湖会”的门口看去,那边果然有一片片血迹,暗红粘稠,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严良刚不由心悸,眉头紧锁。心道,这个钱金成确实是太猖狂了,竟然将政府执法人员打成这样!他哪里知道,这些血是苏慕华让手下特意带来的“人造血”,专门用来制造冲突升级假象的。
严良刚对自己的秘书说:“拍一下”,声音低沉。秘书马上答应着,拿出手机从不同角度将“金湖会”门口那触目惊心的“血迹”都拍了下来,细节清晰。
这时候,苏慕华走上前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愤慨:“严书记,我这里还有照片。”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将自己单位那些“受伤”人员的特写照片翻出来,一张张划给严良刚看。照片上的人额头、脸颊“鲜血”淋漓,表情痛苦,看起来伤势不轻!严良刚心道,这个钱金成下手也忒重了,现在都被人家拍了下来,铁证如山,想替他开脱都难!
“苏局长,你把这些照片也发到我的手机上!”严良刚道,他等会还要给桐光辉交代呢,这些照片至少能证明冲突的严重性和执法的“被迫性”,也算是一个理由,能稍微减轻一点自己的责任。
然而,对今天钱金成被抓的事情,严良刚还是很不高兴,他阴沉着脸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们市文旅局只是做做样子,稍有冲突,你们就退走吗?结果还是把事情闹大了,人也被抓了!”
苏慕华立刻更加委屈了,诉苦道:“严书记,我们也不想啊!谁想到,我们的人刚和‘金湖会’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个钱总就跟疯了一样,抄起棍子就打啊!我们想撤都来不及!您看看这血……我们那些人可都是受害者啊!随后,市执法局、市公安局的人就来了,钱金成就被抓了。”
严良刚看着苏慕华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心里憋着火,却又抓不住她的把柄,只好没好气地朝她瞪一眼说:“你总是有理由!”说着,严良刚烦躁地挥挥手,转身走回自己的车子。
苏慕华忙亦步亦趋地跟上,试探着问道:“严书记,那您说,这里现在怎么办?”她指的是被封的“金湖会”和后续处理。
“你问我?我问谁?!”严良刚又狠狠瞪她一眼,语气极其不耐,“你自己看着办!”他现在心乱如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栽了跟头的地方。
秘书已经替严良刚将车门打开,严良刚弯腰坐了进去,“砰”地一声,自己用力拉上了车门,巨大的声响充分表达了他对苏慕华的极大不满。
苏慕华站在原地,看着严良刚的座驾绝尘而去,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委屈和无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胜利笑意。
这一步棋,走对了!
回去的车上,严良刚脸色铁青。
他靠在座椅上,闭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清楚,这事还没完,桐书记那边还需要交代。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先后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钟一鸣和市执法局局长赵雄的电话。他知道,今天这两个局都介入了,等会桐书记问起来,如果自己连他们为什么出动都说不清楚,肯定又会被狠狠批评。这两个电话必须打。
电话接通后,严良刚强压着火气,但语气依旧带着明显的质问:“钟局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协助苏慕华的市文旅局执法了?之前不是都说好了,袖手旁观吗?!”
电话那头,市公安局长钟一鸣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开始大倒苦水:“严书记,您也知道,我前期不是被省委巡视组叫去谈话了吗?汪组长亲自谈的,话说得很重啊!认为我们在‘拆围拆违、还湖于民’的事情上,履职不力、执法无为,甚至用了‘尸位素餐’这么重的词!我们压力很大啊!这次出动,也是想着表面上配合一下,装装样子,应付巡视组。
严书记,我们起初真的是严格按照省公安厅和桐书记、您两位领导的要求,不爆发冲突,我们就不介入。所以,我们的人一直停在500米以外的停车场待命,都没有过去。谁知道,那个钱总如此按捺不住,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竟然把执法人员打得头破血流。现场那么多群众看着,估计也有人拍照!这样一来,性质就变了,我们也就不得不介入了,不然就是严重的失职啊!到时候别说巡视组,就是舆论我们也受不了,肯定会被追责的。”
听了钟一鸣的理由,严良刚也不好多说,只道:“你们省厅的厅长是听王省长的,哪有那么容易来追你的责!我看你的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钟一鸣道:“不是,严书记,主要是领导也没有对我承诺,我不好办啊!”
严良刚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先这样吧,你的情况我知道了,我先向桐书记报告”,说着就挂了电话。
随后,严良刚又给市执法局赵雄打电话。
赵雄的说法也如出一辙:“严书记,我们也是没办法!省委巡视组那边盯得紧,汪组长明确警告,下次执法我们再缺席,就要聚焦查处我们局了!今天我们要是不派人下去做做样子,恐怕马上又会被约谈,说不定下一步就是查处了!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实在没办法!”
严良刚一听,很是恼火:“你们都是没办法,都是被逼无奈,都是亚历山大!那么所有的压力,是要让市委桐书记和我来承接喽?!”
“怎么敢啊!”赵雄说,“我们也是希望能给桐书记和严书记分忧,实在是能力不够啊!”
严良刚知道,和他多说已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就说:“我现在去见桐书记,等我的通知吧!”
“是!”
严良刚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市委大楼,再次硬着头皮走进了市委书记桐光辉的办公室。
桐光辉依旧站在窗前,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落在严良刚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意,问道:“你去看过了,现在知道了,钱金成到底有没有被抓了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严良刚只好微微低头,避开桐光辉的目光,承认道:“是,桐书记,钱金成确实是被抓了!”他连忙拿出手机,调出照片,“不过,主要责任确实在钱金成,他太冲动了,用棍子将市文旅局的人打得头破血流,现场血迹斑斑,证据确凿。这是现场照片和伤者照片。”
他将手机递过去,桐光辉却没有接,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血腥画面。
桐光辉的第一反应和严良刚类似,觉得这个钱金成真是仗着和王省长、华京首长的关系,太无法无天了!连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也敢打,而且下手这么狠,这简直是作死!这种行为,放到台面上,谁也保不住他,至少暂时保不住。
然而,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桐光辉真正关心的,是钱金成被抓之后,他肚子里藏着的那些关于临江市政商圈子、关于某些项目运作、甚至可能牵涉到更高层的事情,该怎么办?钱金成不是一个普通商人,他是一根连着很多线的“引信”!
桐光辉将严良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用手指轻轻推了回去,语气凝重地说:“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有没有打人,有没有流血,我现在都不关心。血迹可以擦干,伤口可以愈合,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下一步该怎么办?钱金成在里面会不会乱说话?”
严良刚见桐光辉这次没有立刻发火批评自己,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些照片多少起了点作用。他赶紧顺着桐光辉的思路说:“桐书记,我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尽快把钱金成给捞出来。只要他人在外面,很多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桐光辉挑了严良刚一眼,带着审视:“捞出来?怎么捞?他打人违法,众目睽睽,捞他出来的理由呢?”
严良刚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保释。这方面公安上有相关的规定,只要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比如重伤或者死亡,是可以申请取保候审的。我们可以想办法操作一下,就说他当时是酒后失控,愿意积极赔偿,取得对方谅解……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一早上,怎么酒后失控?”
“对,对,是宿醉未醒,做了出格的事!”
桐光辉沉默着,保释,确实是一个可行的缓兵之计,但操作起来需要技巧,而且必须确保钱金成出来之后能管住自己的嘴,并且……有些该处理干净的尾巴必须立刻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