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有心,吉园也乐意搭上许太后的亲外甥与陶阁老的挚友,双方很快就结下了友谊。海礁还特地让小妹海棠备了一份年礼,单独送去了吉园。这不是海家的人情往来,而是他个人的,也是他小妹成婚后会拥有的。目前双方只是刚接触而已,但海棠这里已经拿到了一份清单,上头列的都是京中经营婚嫁用品的有名店铺,其中有超过三成是吉园主人又或是其老朋友们的义子义女所有。他们都愿意给海棠打折,东西又好,看得海棠十分满意。
她的婚礼虽然还未到日子,但嫁妆已经要开始筹备起来了,堂姐海宝珠那边的日子更是有些急。她将清单提供给了祖母马氏与表姑方氏,后续还有周丶吴等几家熟人亲友们的婚礼,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为吉园系的婚嫁用品店带去大订单了。那几家店铺的掌柜们都非常积极地争取这桩生意,看在小冯掌柜是乔海两家再度联姻的大媒人的面上,他们给海宝珠与方氏提供的折扣还更低些。这给方氏省了不少钱,东西品质却不打折扣,令她更为欢喜。
就在方氏丶马氏忙活着为海宝珠与海棠齐齐筹备嫁妆的时候,金嘉树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这一回,他正式搬进了许太后新赏下来的大宅。
新年将至,考虑到除夕祭礼与新年进宫朝贺方便,金嘉树听从了麻尚仪的劝说,不再坚持搬回租住的小院去了。就连原本留在租赁小院里的卢寡妇与卢尕娃母子,也一并迁进了大宅。小院中的行李全数被转移到了大宅中,但小院租期未满,金嘉树便留下了新置办的家具与基本的生活用品,保持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的状态,再安排一个仆人过来守门兼洒扫,以防万一。
新宅那边,金嘉树在前院正堂里供奉了圣旨与太后的懿旨,又专门辟出一个佛堂小院,供奉自己的父母兄弟以及祖宗牌位,也是方便新年祭祀的意思。
虽说他依然很不习惯这宅子里的生活,但宅中男女仆妇经过麻尚仪的一番调整教导,说话行事已经大有改善,先前令他感到不适的事几乎都消失了,连他所住的房间,也都照着长安旧居的格局来布置,使得他住着既舒适,又有熟悉感,丝毫不会觉得拘束。再有麻尚仪重新命人安排了他的饮食起居,他慢慢的也就安心在大宅里住下来了。
他出宫后没两天,就藉口来向老师请教功课,到海家来了一趟。
他私下是这么跟海棠解释的:「海妹妹上回劝我,不要跟姨母硬扛,说话软和着些,只当哄她老人家高兴了。我回去后仔细考虑过,觉得甚是有理。姨母好意赐我宅院,我便是再不习惯,也要做出欢喜的模样来,带着行李随从搬进去。将来我有了别院,可以藉口想要清静读书而搬走。可在别院建好之前,我不能让宫里误会我嫌弃那座大宅不好,那就显得我太不识好歹了。即便姨母再疼我,新君待我再亲近,一旦让人以为我对皇家有不敬之心,宫里也是容我不得的。我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连性命都差点丢了,又何必因为一点执念而犯蠢,把好不容易挣来的大好局面给葬送了呢?」
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可他已经跟海妹妹定下婚约,就要为两人将来的平安喜乐着想,没事何必去招惹宫中贵人不快,引起外界非议?那对他和他未来的妻子,还有他的前程,都有弊无利。他不该任性才是。
海棠对此并无异议,只温声问他:「金大哥如今在大宅里住得如何?下人们可还有轻慢之举了?」
金嘉树笑着摇头道:「怎么可能呢?麻嬷嬷出了手,大宅里断不可能再留有任何隐患的。那些宫里派来的耳目奸细已经被送回去了,我也不管他们将来会上哪儿去,干什么活,反正别来我家里生事就行。走了这批人之后,剩下的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我把刺头都撵走了,宫里也愿意为我撑腰,都以为我是个厉害人,权势滔天,待我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说话行事都老实了许多呢!」
第1013章心理变化
金家新大宅如今被整顿得井井有条。金嘉树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就能享受到大批训练有素的仆从的精心服务,舒适度丝毫不逊色于宫中。而又由于这座大宅是完全属于他的,仆从亦为他所有,他能生活得更随心所欲些,而不是象在宫中一般,处处拘谨,时时谨守礼节。
他如今能感受到搬进大宅的好处了。这样精致舒适的富贵生活,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哪怕是在长安时,他时常去镇国公府做客,或是到邻居海家小坐,没少见识周海两家的仆从,也跟他如今在自家大宅里得到的待遇无法相比。
他感受着家中仆从们的殷勤小心丶百般讨好,只觉得自己好像掌控了他们所有人的喜怒荣辱。他们的人生与命运,就在他一念之间。这种感觉既新鲜,又微妙。金嘉树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起了某种变化。
他说不清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可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不好意思跟麻尚仪诉说心事,只能向未婚妻海棠提起。
海棠顿了一顿,微笑道:「兴许是因为,金大哥你还是头一次做这么多仆从的主人,可以对那么多人随意发号施令,这些都是你从前不曾经历过的,所以心情变得不一样了?在长安的时候,你手下虽然也有几个人使唤,可无论是卢家母子还是周小见,都是自由之身,只是受你雇佣,为你办事;镇国公府派来的大昌叔与京中派去的林侍卫,都另有其主,只是奉命前来保护你的安全;再有麻嬷嬷与春雨,更是奉太后之命前来照看你的饮食起居,你还要处处敬着麻嬷嬷,将她视作长辈般敬重。
「他们严格来说都不是你的随从,只是陪伴在你身边罢了,因此你还是头一次体会家中婢仆环绕的生活,估计心中也觉得不习惯吧?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人都已归你所有,将来就都是你的责任了。外戚家的仆从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尤其你还不是一般的外戚。一不小心,你说不定就会被仆人连累了名声,所以一定要好生管理才行,不能全指望麻嬷嬷帮忙。」
金嘉树若有所思:「说得也是……这些人经过麻嬷嬷一番整顿,来历不明的都打发走了,不能顺服又居心叵测的,也由嬷嬷亲自安排,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剩下的人如今都老实听话,整天想着要讨好我,无论是吃喝穿用,都会挖空心思做到最好,哄我高兴。我从前何曾遇到过这种事?
「小时候在老家时,家里有后娘唆使,连下人都能给我脸色看,我还要靠乳娘庇护,才能吃饱穿暖,二房的人就更不必提了;到了长安后,我名下压根儿就没有一个仆从,只能用钱雇人做事,就算是遇上别家的奴仆,也不与我相干;等进了京,在宫中时,宫人待我再恭敬,也不会视我为主,不过是看在太后与新君的面上罢了……如今家里的这些人,其实是我头一回拥有的仆从,我不能把他们当周小见丶卢尕娃一般看待,也不能将他们视同亲友家的仆役。要如何与他们相处,把他们管理好,让他们干好活,对我来说是一门全新的学问,我得好生向麻嬷嬷讨教才是!」
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长安独撑门楣的清贫少年了,靠着手头的金银与雇来的跑腿少年,就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在京城有了亲人,有了未婚妻,有了岳家,有了师长与同窗,有了宅子,有了产业,有了仆人……他即将要成家立业,就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象在长安时那样,将家中一切琐事都丢给麻嬷嬷,那就太不象话了!麻嬷嬷又不是他的仆从。她老人家辛苦照顾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也该安享晚年了才是……
这么想着,金嘉树哪里还记得心底曾经产生过的微妙感?只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要承担的责任又多了许多。他要烦恼如何管理家中的仆从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胡思乱想呢?
海棠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下十分满意。金嘉树在长安只是过着温饱不愁的小康生活,又受父亲与老师们的影响,本身性格更象是个安贫乐道的读书人。他进京后一直不改初衷,直到搬进宫中赐下的大宅,体会到了豪门大户的生活……
穷人乍富,他的心理出现任何波动都是正常的。海棠可不希望他有什么性情上的变化,为日后的婚姻生活平添变数。她又不好将事情摊开来说,只能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尽可能少思考自己对家中奴仆的掌控权,更多的去考虑他对他们所负有的责任。只愿他能一直保持自我,不要变得令人讨厌才是。
等到他俩婚礼完成,她成为那座大宅的女主人之后,管理仆从的工作就交到她手中了,到时候她自然不会让他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海棠不想金嘉树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思,便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前些天你忽然进宫去,然后就没了消息,连麻嬷嬷也进宫了,直到前两天才从宫里出来。我娘想给她送年礼,打发我哥哥跑腿,我哥哥还得天天跑你家去打听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与麻嬷嬷忽然进宫,怎的就一去不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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