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匣盖,里头放着十来件首饰,都是银或铜鎏银的,有些曾经镶嵌了玉石或珠宝的,都被撬走了珠玉,只留下空槽。首饰不大值钱,款式也透着老旧,这兴许是它们得以保留至今的原因。海棠还能发现当中有几件是她上次穿越时流行过的款式,那起码有五六十年了,大概是外祖母甚至是曾外祖母留下来的。
海棠拿起了其中一根银簪,簪头工艺很精致,做成了三重的银杏叶,上头镶嵌的小珍珠已经黯淡无光了,但簪身依然很有些份量。
海棠之所以会拿起这根簪,是因为看着它眼熟。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母亲乔氏留下的遗物里,好象就有这么一根簪子,款式十分相象,只是不如这一根做工精致,外形流畅之馀,还透着古朴。
这么说起来的话……
海棠把匣子重新合上,单单带着那根三重银杏簪,离开了哥哥的房间,往自己的院子去。
回到院中,她打发了迎上来的香草,自行回屋关门,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母亲乔氏生前用过的衣裳首饰与生活用品,原本一直是祖母马氏收藏着,前些年才分别交给了一对孙子孙女,让他们留作念想。而海礁离开长安进京参加武举会试时,就把自己那一份交给小妹保管了。海棠进京后,没两日就遇到国丧,而后事情繁多,根本没顾上把东西重新还给兄长,因此这会子两份遗物都在她这里呢。
海棠在大衣柜深处翻出了一只匣子,除了用料不同,雕花做工略差,而且花纹图案略有差异以外,它看起来跟海礁拿回来的匣子还挺象的,兴许是在长安时找当地匠人仿照那只匣子制作的吧?海棠打开匣子上的锁,很快就找到了一根三重银杏簪,花样略嫌呆板些,做工也粗糙多了,但两根簪子放在一起对比,明显能看出相似来。
乔家原本的那根簪子,簪头下方不起眼处,刻有一个小小的「乔」字,显然是乔家祖上传下来的。而乔氏在西北常戴的这一根,簪头下方刻的是「海」字,估计是父亲海定城专门定制的,根据妻子描述中的旧物定制……
海棠隐隐约约有些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模糊不清了,却还有些许印象。她伸手将亡母留下来的那根翻版银杏簪上的第二层银杏叶往旁边掰了掰,不出意料地把它掰下来了,露出里头小小的夹层。夹层里装的是两缕细细的头发,海棠知道,这是父母之物。乔氏生前时常担心在城头上值守的丈夫,便将他的头发与自己的头发束在一起,塞进银杏簪中,每日默默在佛前祈祷。每当想起丈夫,她总会将簪头上的第二片银杏叶拔下来,对着头发思念海定城。
这件事,恐怕连马氏都不知道呢,不知海礁是否还有印象?
海棠将头发重新塞回夹层中,插好银杏叶,便将簪子放下,然后拿起了原版那根簪子,试着拔了拔第二片银杏叶,果然也松动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人动过的缘故,这根簪子的机关稍稍有些失灵了。海棠费了点力气,才把夹层打开,里头装的却是一张薄薄的纸,叠成很小的长方块。她小心取出那张纸,打开细看,上头写的却是一个生辰八字,心下一算,应该是母亲乔氏的生辰。
海棠轻抚着那张写了亡母生辰的纸,不由得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她将纸重新叠好,放回到夹层中,打算回头拿去与兄长海礁分享。
这根簪子,应该是母亲少女时代时常戴在头上的,也是她从长辈处继承而来的祖传旧物。即使后来她一度失去了这件旧物,也有丈夫海定城为她专门定制了仿品,她依旧能把这样的簪子戴在头上,以此怀念着逝去的亲人。
如今,这两根簪子都在海棠手上了。她决定与兄长分享,一人一根。她拿这根仿版的就好了。带着亡母生前的爱簪,里头装着父母的头发,就好像他们依然还在这世上,陪伴着一双儿女,保佑他们生活幸福安康一般。
第1020章归属
然而海礁不同意。
回家后的海礁听说了小妹的安排后,没怎么思索就表示,他更想要那根仿版的银杏簪,小妹拿原版那根就可以了。后者做工更精致,年代更久远,看起来也更体面,找首饰匠人稍稍收拾一下,将掉落的珍珠补上,小妹就可以拿它做日常饰物,每天佩戴,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掉价的。
海棠听得眉头直皱:「为什么呀?这原版的簪子才是乔家祖传之物,哥哥收着不是正好吗?你可以把簪子交给庄姐姐,将来你们有了闺女,也可以交给闺女呀!这仿版的簪子终究不如原版的精致,又是爹娘后来在西北打造的……」
「正因为那是爹娘在西北打造的,又是娘天天戴在头上的旧物,我才想保留下来。」海礁道,「原版的簪子固然更精致些,可我小时候天天看着娘戴的,是仿造的这一支,我看着它更觉得亲切。况且簪中还有爹娘生前的头发,他们去世得早,没法看到我们长大,更见不到我将来的儿女,那我就把头发拿给孩子们看。他们看到头发,就当是看到祖父丶祖母了。」
海礁认为小妹应该拿原版的,不仅仅是因为它更精致,也是因为父母去世时她年纪还小,对那仿版簪子的记忆没有他那么深刻,不留着也没关系:「娘去世的时候,是我亲手从她头上将这枚簪子拔下来,收进匣子里的。虽说阿奶把爹娘的遗物分给我们的时候,将簪子分给了小妹你,但那是因为你是女孩儿的关系,凡是衣裳首饰都给你了。如今既然有两根差不多的簪子,我就想要仿造的这一根。我看着它,就象是看到了娘,留着正好做念想。」
海棠张张嘴,想到自己毕竟是中途穿过来的,灵魂上并非乔氏亲生的女儿海棠,既然海礁如此想要仿版簪子以及它里头的父母遗发,她似乎也没理由非得跟兄长争抢。她想要仿版簪子,以及对亡母的思念,其实更多的是受原身思维的影响,并非真的对乔氏感情深厚,那又何必给兄长添堵呢?
原版簪子也不错的。这也是乔氏少女时代日常配戴的饰物呢!
海棠低头交出了仿版簪子,把原版那根放回了自己的匣子中。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是很好。
海礁拿到簪子,看到小妹的神情,心里顿时愧疚了,可若要他就此将簪子交出去,他又舍不得,便故意转移话题:「这两根簪子放在一起,果然差别不小。听说这簪子原本是外祖父亲自画的图样,为外祖母打造的,二老去世后,东西留给了娘,娘从小就戴着,将它当成怀念父母的念想。抄家的时候,她本以为这样不值钱的银簪能保留下来,没想到因为它看起来比一般的簪子精致,官兵竟然不肯放过,直接把它从娘头上拔走了。娘后来一直对这根簪子念念不忘,爹听说后,就照着娘描述的簪头形状,自行画了图纸,寻工匠仿造了一枚。虽说娘一看就知道两根簪子差别甚大,可这总归是爹的一片心意,娘就高高兴兴收了下来,每天都戴在头上……」
原版簪子是乔外祖为乔外祖母打造的,仿版簪子是父亲海定城为安慰母亲乔氏而打造的。别看这两根簪子都不贵重,却是乔家长房两代人夫妻恩爱的证明呢。对于乔家长房的后代而言,它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海棠听到这里,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她摸着那根原版银杏簪的纹路,轻声道:「如今这两根簪子已经由哥哥与我继承了,咱们以后也要跟另一半相处和睦,恩爱不移,才对得起这对簪子的来处。」
海礁闻言笑了,重重点头:「自当如此。」
簪子的归属就这么定下了。海棠也不再多言,只问兄长:「今日见到庄家人,庄爷爷和庄叔叔他们有什么打算?你和敏仪姐姐的婚事,计划在什么时候办呢?」
海礁答道:「眼下庄耿两家还有病人在,暂时不方便与我们家商讨婚礼事宜。爷爷和阿奶也不好催问太过。不过他们移居到咱们家帮忙租的宅子后,已经可以安心休养了,只等病人好转,后续的事便要陆续提上日程。庄爷爷提过一句,道是新年时会上门拜年,到时候两家长辈必定要讨论我与敏仪的婚期的。庄叔叔可能有些舍不得女儿,但无论如何,我也得赶在你出嫁前完婚,因此日期再迟也不会迟过夏天了。」
海庄两家定下婚约已有几年了,海礁与庄敏仪早就到了婚龄,不过是因为男方要奔前程,方才耽搁了时日,如今两家都到了京城,依礼完婚是必定的,任谁都无法挑理,更没有理由推托。而海棠与金嘉树的婚事又是先帝御赐,就连婚礼的日子都是宫里命钦天监挑选吉日,自然也不可能无限期往后推。庄敏仪之父再舍不得女儿,在女儿的婚事上,也没有多少犹豫的馀地。
海礁并不着急。他今日还安抚了庄敏仪好些话,让她安心休养,等在京中安顿下来再说。
再者,庄士同年纪大了,不想继续在地方上任职,宦海蹉跎,这次回京,若不能在京中谋一任清闲差使,估计就要直接告老致仕了。他曾经透露过,老家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儿子在大同受过惊吓后,就更不打算回去了,因此他也打消了回乡养老的念头,极有可能会在京中置宅安家。这也得花费不少精力呢。在庄家人正式搬进新家安顿下来之前,庄敏仪估计都不好正式出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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