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家已经倒台且不提,海氏族人再度冒出来,教唆她儿子远离嫡母,独揽家业,她儿子嗤之以鼻,她也同样不想理会。她心中还记恨着当年的族人们,不是要害她母子性命,就是冷漠地袖手旁观。如今事过境迁又如何?难道当年冷酷无情的族人,如今就会变成真心为他们母子着想的好人了?如何能比得上方氏大恩,由始自终都在为海宝柱的安全与前程着想。方氏连海家长房的家产都没要,全都给海宝柱留下了,这样好的嫡母上哪里找去?自然要多多孝敬丶多多亲近才是!
邱姨娘跟着儿子到了京城,见到方氏时,不等儿子海宝柱开口抱怨嫡母决定了长姐的婚事,却不曾告知自己一声,便先拿出了一包袱的新衣新鞋袜来:「太太,这都是奴亲手做的,有您的衣裳,也有姑娘的。您试试合不合身?姑娘的婚事既然已经定下了,不知婚期是在什么时候?姑娘若要做嫁衣,奴也能帮着打下手的。」
海宝柱无奈地看了亲娘一眼,原本要抱怨的,也只得放软了语气:「是啊,婚期是在什么时候?我原本还以为,姐姐没那么快出嫁呢。如今忽然听说她已经有了婚配,我实在是舍不得……」
海宝珠脸上红扑扑的,羞涩中带着幸福与期待:「娘本来也打算让我在家多调养两年,等身体彻底好了再出嫁,可你姐夫……他说他年纪不小了,想要早日成家立业,我嫁过去之后再调养身体,也是一样的。到时候娘也可以搬过去与我一道住,还能就近照看我。娘见他说得恳切,便答应了……」
「母亲也要搬去姐姐丶姐夫家里住么?」海宝柱大吃一惊,「母亲这是要跟着姐姐养老?那儿子怎么办?!等儿子考中了举人,就会到京城来与母亲团聚。儿子还想着到时候好好孝敬您呢!」
方氏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只是在你姐姐姐夫新婚时,搬过去陪他们住两年,顺道指点你姐姐管家,照应她的身体。等你考到京城来了,我就未必会在他们家里继续住下去了。等你姐姐有了孩子,忙不过来,我再过去帮着照料也不迟。」
那若是他一直没考到京城去,又或是长姐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那嫡母是不是就会一直留在姐姐姐夫家中?
海宝柱张口想要问出这个问题,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他知道长姐是嫡母唯一的亲骨肉,嫡母想跟着长姐一起生活,也是人之常情。他若非要嫡母搬来与自己同住,倒象是逼着嫡母离开亲女似的……
这么想着,他再说话时便改了口:「姐夫家里是做什么的?家住何处?母亲若是想住得离姐姐丶姐夫近些,待日后我进京时,也可以在姐夫家附近寻宅子。」
方氏微笑道:「如此甚好。乔家是二房你宝顺哥哥外祖家的堂亲,说来也都是亲戚。这门婚事可说是亲上加亲,两家门当户对,再般配不过了。可惜从前孙家奸臣当道,害了许多好官,也害得乔家家破人亡,如今只剩下你姐夫一根独苗。幸得如今他家得以平反,家产发还,你宝顺哥哥又把你姐夫安排在手下当差,让你姐夫吃上了皇粮,不用为将来发愁。
「如今他家在乡下有个小田庄,在京中有两处宅子,打算一处自住,一处出租。我看他家自住的那宅子位置甚好,距离这里虽然不近,但周围住的都是体面人家,附近也有繁华热闹的集市与街道。原本我还想过,等你姐姐出嫁,就在乔家附近租一个小院,也方便与你姐姐走动。不过你姐夫直接开口请我去住,倒省了这笔租金。等你考得举人功名,要进京备考会试时,也可以在你姐夫家附近租个院子住下。两边离得近了,你要来看我与你姐姐都方便,若你们母子俩遇到什么难处,也能随时来找我们。」
海宝柱听到这里,自然就明白了,嫡母其实并不想与自己同住。哪怕他进京长居,嫡母也更倾向于随姐姐丶姐夫过活,让自己和生母在附近另行赁宅居住,双方保持常来常往却相对独立的生活状态。这与他一心想要在嫡母膝下尽孝的计划不符。他很想提出反对,却又犹豫着不敢开口。
倒是他的生母邱姨娘,比他更利索些:「都依太太的意思办!若是太太在姑爷家里住腻了,就回家来住些日子,让宝柱好生孝顺您。宝柱将来读书科考,娶妻生子,诸多大事,还得请您做主拿主意呢!宝柱年轻,什么都不懂,虽有好师长丶好师娘,也终究比不得自家亲人长辈。若没有您帮着拿主意,奴心里实在没底。」
方氏也知道邱姨娘是什么性子,闻言笑笑道:「行,若你们信得过我,日后有事只管来与我商量。我不敢说一定能帮你们安排好,但即使遇到我应付不来的事,我也能帮你们去找二房的长辈请教。」
二房如今正兴旺,三代人皆有官职,又即将与皇亲国戚联姻。若能求得他们的援手,邱姨娘就更安心了。
她忙问:「听说二房明年也要办喜事了,不知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方氏微笑道:「你们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二房的长辈们能干着呢,自会料理妥当,不必旁人操心。我如今替宝珠准备嫁妆,也是请二房长辈帮衬着,否则我一个孀妇,孤身在京,哪里忙得过来?」
这话提醒了海宝柱,他忙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匣子,放到嫡母面前:「这里头是今年老家送过来的田地租金与几处产业的入息。没有江家从中夺利,数目比往年多得多了,总共是五百六十七两银子。儿子留下了六十七两做日常花销,剩下五百两都在此处。母亲拿去给姐姐备嫁妆吧,让姐姐多带些东西出门,别让姐夫小瞧了去。」
第1023章赤诚
方氏惊讶地打开海宝柱递过来的匣子,发现里头果然是五张崭新的银票,每张都是一百两的面额,显然是海宝柱进京前,特地去钱庄换的。
虽然很感动庶子愿意拿出家中的钱财为女儿准备嫁妆,但方氏还是将银票放回匣中,推回到海宝柱面前:「不必了,宝珠的嫁妆,我这里早有准备,银子不缺,首饰也有,只需要采买一批新料子,做成四季衣裳丶帐幔铺盖,再打几套新首饰,一套家具,再配上些日常用品,也就差不多了。我已找好了专门出售婚庆用具的店铺,挑好了样式,下了订金,只需要等他们完工交货即可,不必我再多操心。我们家与乔家都不算富裕,无意大摆宴席,嫁妆差不多就行了。我再拿些体己钱出来,给你姐姐置办两间铺面,让她能收些租金充作脂粉钱,不必事事都向你姐夫开口,这份嫁妆便很拿得出手了。你姐夫也不是势利人,不会小瞧了谁的。」
虽说海家长房今年有五百多两银子的入息,比往年更丰厚些,但也说不上多富裕。海宝柱明年要参加恩科乡试,若是得中,后年便要进京赶考;若是不得中,兴许就要考虑出门游学,增长见识。无论是哪一种,他日后的花销还多着呢,等到要说亲娶妻时,需要花的钱就更是海了去了。老家的产业每年也就只有这四五六百两的入息,未必够使的。既然他们母子都不是大手大脚的人,那平日里就节省些,将多馀的银子积攒起来,备着日后家里有大花销时使。
方氏自打带着女儿进京,便在心里与海家做了切割。她将海家长房的财产都交给了海宝柱,自己只带走了嫁妆与这几十年攒的私房钱,自问已经够嫁女养老了。她不想再从海家拿银子,省得又从海家族人口中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然而海宝柱却十分坚持:「儿子知道母亲心里在顾虑什么,儿子不在乎。既然母亲已经把家业交到了儿子手中,那家里的银子怎么花用,儿子就能做得了主。如今儿子想拿钱出来,为姐姐准备嫁妆,谁能挑儿子的理呢?姐姐与儿子是至亲手足,为长姐备嫁,原是儿子的职责才是。别说只是拿出区区五百两银子,就算儿子要倾尽所有,旁人也没理由拦着。我又不曾动用祖产,家里的银子怎么花,与旁人有何相干?!」
海宝珠听得感动,但还是劝弟弟道:「你的心意,姐姐明白,心领了,但银子你还是要拿回去。虽说这是咱们长房的入息,但依照往年的惯例,族中孤寡贫弱之人,咱们长房都是要拿钱出来周济的。你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给我备嫁妆,只留下六十多两银子,你自个儿都不够使的,还怎么接济族人?族里必定不肯依,还不知道会如何闹呢!」
海宝柱不以为然:「年年接济族人,倒是接济出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来!他们想闹,由得他们闹去。我横竖不回老家,眼不见为净。」
一旁的邱姨娘也十分赞同地点头,还道:「倘若族里当真想要咱们长房的接济银子,就该学得乖巧些,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他们太不懂事了!就该让他们受些教训,省得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象是咱们长房欠了他们似的。」
他们母子都如此坚决地站在方氏这一边,方氏感动之馀,也有些头痛:「别这么说,宝柱已是长房家主了,日后是要承担起一族之长的职责来的。你若心里存了怨怼,总是不愿意与族人往来接触,更不愿意施恩,又如何掌管全族呢?你一直在外头读书,甚少回乡,哪怕是为了老家的房舍田地,也该对族人们客气些才是。他们就在老家,心里与你亲近了,也能帮你照看家中产业,给你省下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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