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开辟洪荒,故而天者,地之映衬;地者,天之承托也。”师尊徐徐道,“黑白善恶,本就是休憩共存,万事万物脱胎于天地间,一体两面,水乳交融,不可分割。”
“上界仙者,不过是千万年前求道之人,而地狱魔尊也只是凡人恶念堕落而成之苦果。追本溯源,一切因果祸福都是由人而起罢了。”
阮逐舟张了张唇:“弟子愚钝,斗胆问一句,师尊的意思莫非是指……这所谓魔尊,曾经也是和吾辈相差无几的凡人?”
在阮逐舟的注视下,老者缓慢颔首。
“轮回不休不止,世人闻之色变的魔尊,也只是这轮回中的一环而已。”师尊道,“天道有常,指的便是这善恶之道。世间恶念如草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若是没有恶又哪来的善呢?”
阮逐舟抬头,环视这庞大恢弘的问阙宫。
“师尊所言极是,逐舟受教了。”
他低声感慨道,“兔死狗烹,看来万事莫不如此……仙人两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斩妖除魔,魔界的意义就是为了承托万事万物之恶念,可若没有魔界,世人又怎会为神仙供养香火……”
师尊声音里多了些无奈:“这些话,为师只敢说与你一人听。为师知道你心性沉稳,若是换做旁人,恐怕就算没有万念俱灰,也绝不肯承认的。”
天道轮回,不改万物本色。邪魔永生永世除之不尽,恰如人性善恶之论亘古争执不休,斗争永无止境。
“魔尊,曾经也是凡人……”
阮逐舟忍不住呢喃。他稍微闭上眼,某个人的背影便在心头不由自主地浮现。
他睫羽再度抬起:“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师尊颔首,示意他继续。
阮逐舟:“弟子即为问阙献祭给灵脉的‘祭品’,日久天长,这灵脉是否会受到弟子的影响?”
“这是自然,如今你身子孱弱,问阙便也不太平,”师尊感叹道,“若是触及不冠山根本便大事不妙,这事着实叫为师忧心……”
难怪在外人看来,阮逐舟这个离宵宗的大师兄资质平庸,法力如泛泛之辈,若是日日充当灵脉的祭品还能苟活到如今,甚至施展法术,恐怕还要反过来称一句天赋异禀才对。
阮逐舟又问:“师尊,若弟子与灵脉多年契合相乘,互相影响,若是弟子不慎沾染上魔界气息,不冠山的灵脉是否也会被撼动?”
师尊捻着长须:“不错,但此事你不必忧心,宗门一贯上下肃洁,怎么可能会让魔界之人近你的身。你只需保全自己,其余不必放在心上。”
阮逐舟险些失笑:“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他刚要退下,忽然听见老者又问:“听闻在不冠山上,你和那个池陆都受了伤。他如今怎样了?”
阮逐舟略一吃惊,很快淡定道:“回师尊的话,砚泽师弟潜心静养,已无大碍。弟子替师弟多谢师尊关怀。”
池陆在宗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次师尊特意提起,连阮逐舟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谁知师尊竟接着问:“我记得他不过中乘之质,如今可还有所长进?”
阮逐舟思忖片刻。
“砚泽师弟十分刻苦,如今较之从前已大有长进。”他道。
师尊笑道:“既如此,也是时候把他操练用的铁剑换下来了。明日你便叫众人过来吧。”
阮逐舟倏地一掀眼皮:“师尊,您是说明日就要赐给砚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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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器?!”
“师尊什么时候想起池陆那小子了,居然还要赐给他法器!”
“谁说不是呢,当初咱们这些和池陆一同拜入离宵宗的弟子都赐了法器,独他没有,我还以为他要一辈子当个樵夫呢!”
“你们说,能和池陆有所感应的法器,会是什么样子?”
隔天一大清早,向来静谧的问阙宫反常的热闹,一众弟子立于宫外,议论纷纷。
“这谁能知道,赐法器本身也要看机缘,离宵宫宝物众多,要我看,那些稀世珍宝才不会回应池陆这种人……慢着,池陆人呢?今天的主角怎么不见?”
“瞧,那不是过来了吗?喂,池陆!”
人群齐刷刷回头张望,只见山下长阶一个身影拾级而上,有人酸溜溜地招呼道:“姗姗来迟,很懂得抢风头嘛,小池兄!”
这会功夫池陆已经走上来,他并未理会身旁的冷嘲热讽,将佩戴许久的那把旧剑从腰间摘下,放在问阙宫外一棵大树旁。
问阙大门轰然从内推开,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弟子们顿时敛去笑容,垂手肃立。
池陆快步走到人群最前方,拱手:“弟子池陆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