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天气清朗。伊万推着轮椅走在湖畔步道,母亲裹着厚毯,目光茫然地望着水面。忽然,一只海鸥俯冲而下,掠过她眼前,翅膀带起的风拂动她的白发。
她怔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
伊万凑近听,听见三个字:
“……看电影。”
他鼻子一酸,强忍泪水:“好,妈,今天我们去看电影。”
他们走进附近一家老旧影院。正巧放映的是《庐山恋》,一部母亲年轻时常提起的老片。银幕亮起那一刻,全场观众不约而同鼓掌??原来这场次已被“万家灯火计划”预订,专供老年人免费观影。
电影放到一半,母亲突然伸手握住伊万的手,眼神清明了一瞬:“你是……我儿子?”
“是,妈,我是伊万。”
她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长大了……能自己吃饭了吗?”
“能,我还给你做饭呢。”
她满足地闭上眼,不再说话。
散场时,夕阳熔金。伊万扶母亲走出影院,却发现门口站着一群人??有当年护送他穿越风雨的村民,有护士、医生、学生家长,甚至还有那位曾自杀未遂如今做心理志愿者的年轻人。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跟上来,陪他们一路走回家。
路上,一个小女孩跑上前,递给母亲一朵野花。老人接过,迟疑地笑了笑,竟轻轻哼起一支歌??正是伊万小时候她常唱的那首老儿歌。
歌声断续,走调严重,却让所有人停下脚步。
伊万仰头望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星光初现。
他知道,这个世界依然充满伤痛:战争未止,疾病蔓延,孤独如影随形。
但他也看见:有人在废墟上重建家园,有人在暗夜里传递微光,有人宁愿跑调也要唱完一首歌。
就像赵铮留下的便签所说??根种不需要主人,只需要传递者。
而此刻,在地球另一端,挪威特罗姆瑟的展览馆内,那幅自闭症少年画的“在唱”被投影在极光之下,与千万条公开录音交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南极科考站的冰芯数据持续更新,最新一段波形图拼出的新句子是:
**“谢谢你,没有放弃听。”**
南美洲亚马逊雨林深处,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长老听完部落青年带回的广播录音,久久沉默。次日清晨,他在祭坛点燃篝火,带领族人面向东方齐声呼喊??不是为了祈雨或驱邪,而是为了回应:
“我们听见了!我们一直都在!”
这一声呼喊通过卫星设备录下,经“声音邮筒”系统自动分发,最终落入云南山村小学的“说话角”。
当伊万播放这段录音时,全班寂静。
良久,那个曾躲在厕所哭的男孩站起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下次,换我来喊。”**
窗外,春风拂过山梁,吹动新栽的槐树嫩芽。
屋檐下,去年筑巢的燕子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