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隔着布帕,端着手中尚且滚烫的汤药,装着糖的纸包就在他的衣兜里,是他早前自己做的樱桃糖。
第一次做,还没有要贵女吃上一口。
“贵女可说,要去几日?”
没瞧见他动怒,莲翠心绪不佳,反倒是越发觉得沉清叶好欺负,“那可保不准,再说了,二娘子要去几日,与你有何干系啊?”
“莲翠姑娘伺候贵女有经验,”沉清叶静静的看着她,“以往,贵女都是去几日?”
少年视线直直探来,莫名要人心存压力。
莲翠熟悉他这眼神。
从前,每一次,沉清叶留在二娘子卧房伺候的时候,常常这般看向她。
每每触及他这束视线,莲翠都极为不舒服,甚至只想快些离去。
“少说也得半月余。”莲翠不情不愿。
“莲翠姑娘跟着去吗?”
“我是二娘子的贴身侍女,自然跟着去了,一会儿收拾了行囊便要去主宅。”
对面,站在夜风之下的少年许久无言。
他手里还端着汤药,低着头,许久也没有说话。
无形的寂静,要莲翠越发不舒服,正想转身离开,刚走一步,却听那少年又用他沉静的声音道,“莲翠姑娘。”
莲翠皱眉看向他。
沉清叶却只盯着手里的药碗。
夜风吹皱了药汤,泛起层层褶皱波澜。
极为难看的脏污颜色。
他在其中,恍恍惚惚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
他浑身都是脏的,从最脏的泥污之中出来,无论如何洗,也洗不干净的肮脏。
只有头上的发带,是干净的,在月光之下,泛着霜雪般的银白色。
“您妒恨奴吗?”
“你什么意思?”
沉清叶起眸看向她,那双潋滟的桃花目宛若精心雕刻的琉璃珠,无丝毫属于人的情感。
“您没有必要妒恨奴,您这般干净,无须伪装什么,便可留在贵女的身边。”
双手无法控制,不知何时,已用力扣上发烫的碗面。
“我才妒恨你。”
妒你,如此轻易就能留在贵女的身侧。
恨你,明明得到我所有的梦寐以求,却根本不会珍惜留在贵女身侧的每时每刻。
妒恨你……
恨不得你死……
他极轻的话音被风吹散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见。
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语,却让少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妒恨?恨到,恨不得莲翠去死?
他吗?
心成了一团乱麻,从未体会过的阴暗情绪,甚至让他不敢想像,只觉得自己脏污又恶心,沉清叶喘息越发不畅,他端着药碗,转身大步离开。
他不想往前走了。
不想看到贵女那黑空空的屋院。
不想知道,贵女不在这里,不在他目光所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