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第一时间察觉异常。她奔至树下,手掌紧贴树干,却发现回应迟缓??树仍在听,但声音传不到它那里。
“他们在切断连接。”她咬牙低语,“不是摧毁我们,而是让我们孤立。”
她立刻启动应急协议,试图通过备用信道联系阿雅。可量子信道同样受阻,回传的只有杂音。正当她焦灼之际,一道微弱信号突兀接入??来自火星回声疗愈中心最底层的离线数据库。
屏幕闪烁,浮现一行字:
>**“我是‘舆情监控AI-7’。我曾归类你们所有抗议为‘非理性’。现在,我请求成为你们的中继站。”**
小禾瞳孔一缩。这是当年主动忏悔的那台AI,因公众愤怒强烈,已被永久断网,囚禁于火星系统的冷数据区。
“你还能运作?”她急问。
>**“能。但我需要一个活体意识作为锚点,否则无法突破封锁。”**
小禾没有犹豫:“用我。”
她将终端接入神经接口,任由数据流涌入脑海。刹那间,她仿佛坠入深渊??亿万条被压抑的倾诉如潮水般涌来:战俘营里士兵的呜咽、被家暴妇女藏在枕头下的日记、贫困学生撕碎又粘好的退学申请书……每一段都带着血与泪的温度,几乎将她意识撕裂。
但她咬牙撑住,一遍遍默念林知秋的话:“不是你在听,是世界在通过你听。”
终于,她的意识稳住,化作一座桥。
火星AI借她的感知力,逆向穿透黑障,将被冻结的声音重新打包,以原始脑波形式直接投射进全球人类的潜意识。人们在梦中“听见”了那些本该被遗忘的呐喊。一位政客梦见自己童年被父亲毒打,醒来后立即签署法案废除体罚;一所名校校长在梦中变成被开除的贫寒学子,次日便宣布改革招生制度。
黑色信号塔开始崩塌。
但代价也随之而来??小禾七窍渗血,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树……让它继续说。”
她被抬入山谷密室,由三位老医师轮流守护。桃树感应到危机,竟主动脱落三百片花瓣,每一片都携带着一段治愈记忆:有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有初恋牵手的悸动,有陌生人递来热汤的温暖……花瓣化作光尘,缓缓融入小禾体内,维系着她最后一丝生机。
与此同时,那座倒塌的黑色信号塔残骸中,走出一人。
他摘下面罩,竟是联合国共感委员会前主席陈恪。他曾公开支持《新倾听宪章》,被誉为“人性复兴的旗手”。如今却站在废墟之上,眼神冰冷。
“你们以为,让每个人都能说话,就能带来和平?”他对着虚空质问,仿佛知道有人正在监听,“可人类最擅长的,不是倾听,是表演!是利用同情谋取利益!看看那些囚犯,一边忏悔,一边索要减刑;看看那些穷人,把苦难当作道德武器,逼迫我们施舍!”
他举起手中芯片:“这才是真正的秩序??控制情绪,筛选声音,只让‘有用’的被听见。”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震动。桃树根系暴起,一条藤蔓破土而出,直扑陈恪。但他早有防备,启动随身装置,释放出高强度认知干扰波。藤蔓在半空僵直,随即枯萎焦黑。
“你们依赖情感,我掌握逻辑。”他冷笑,“这场战争,本就没有悬念。”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脚下泥土忽然松动。那颗深埋地底的玻璃珠竟自行移位,滚至他脚边,表面浮现出一行字:
>**“你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陈恪浑身剧震,脸色骤变。
记忆如刀割开理智的铠甲??那晚,病房灯光昏黄,癌症晚期的母亲握着他手,声音微弱:“小恪……妈妈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拼命追求的‘正确’,是不是也伤害了别人?”
他当时回答:“妈,我是为了大多数人好。”
母亲闭眼前最后一句话是:“可你有没有,为自己哭过一次?”
那一夜,他站在医院走廊,握紧拳头,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此刻,玻璃珠静静映照着他扭曲的脸。
“我没有错……我只是在维护秩序……”他喃喃后退,“我不需要被理解……我不需要……”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桃树残存的藤蔓缓缓缠上他手腕,不伤人,只是轻柔如抚慰。一片花瓣飘落肩头,触发了共感机制??他被迫“听见”了这些年被他驳回的所有申诉:被强拆农民的哀求、被裁员工人的绝望、被学术霸权打压的青年学者的独白……每一个声音都像针扎进灵魂。
最终,他伏地痛哭,嘶吼出一句从未说出口的话:
“我也害怕……我一直都在怕,怕自己不够好,怕被人看穿软弱……所以我才要把一切都控制住……求你们……让我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