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猛然惊醒,窗外晨曦初露。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臂,藤蔓印记仍在,但颜色已由鲜红转为淡金,触感温润如玉。更奇异的是,每当她靠近某个情绪压抑的人,那印记便会轻微发光,对方则会莫名感到心绪平和,甚至回忆起童年某个被温柔对待的瞬间。
她知道,自己已成为某种媒介??既是桥梁,也是容器;既是讲述者,也是故事本身。
春天再度来临。
听声学堂迎来第八批学生,共二十三人。其中有三个孩子在入学测试中表现出极强的情绪感知力,能准确描述陌生人内心的创伤事件。林昭然不再称他们为“特殊”,而是命名为“回响者”。
课程内容也悄然改变。除了继续教授如何分辨真实与幻觉外,新增了一门实践课:**如何帮助他人完成未竟的告别**。
孩子们学习倾听、记录、书写祭文,甚至尝试用音乐、绘画或舞蹈传递无法言说的情感。每逢清明、冬至、七月半,他们会集体前往各地墓园、废墟或事故现场,不做超度,只做陪伴。
一位曾在车祸中失去双胞胎的母亲,在参加完一次“静默守夜”活动后写信来说:“那天晚上,我感觉到两个孩子轻轻抱了我一下,然后说‘妈妈,我们去玩了’。我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我枕头边,多了两片枫叶,是我老家院子里才有的品种。”
林昭然把这封信念给全班听,最后说:“你们看,治愈从来不需要奇迹。只需要有人愿意停下来,认真听一听风里的声音。”
夏日某夜,雷雨突至。闪电劈中纪念馆旁一棵古松,燃起大火。消防队赶到时,却发现火焰并未蔓延,反而被一圈缓缓升起的红光包围。那光芒来自地底,顺着银白色神经丝爬升至地面,形成一道半透明屏障,将火势控制在原地。
火灭后,焦黑的树干中心竟长出一簇新芽,叶片呈心形,边缘泛金,每片叶脉都隐约构成人脸轮廓。植物学家取样检测,发现其DNA中含有高度复杂的嵌合序列,兼具松科、蔷薇科与未知类别人类基因片段。
报告送到林昭然案头时,她只是轻轻合上,放入档案柜最底层。
柜中已有数百份类似文件,标题分别为:
-《关于“情绪具象化植物”的观测记录》
-《全球“梦境同步率”下降趋势分析》
-《守门人个体生理变异追踪报告(第七次更新)》
她取出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道:
>“我不再害怕成为非人。因为我渐渐明白,所谓人性,并非仅存在于血肉之中。它也在每一次倾听里,在每一滴眼泪中,在母亲喊出孩子名字的那个瞬间。
>
>我们以为死亡是最强大的力量,其实不是。
>
>最强大的,是**被记住**。
>
>而我,愿做那个永不遗忘的人。”
秋风吹过山谷,带来远方丰收的气息。听声学堂的孩子们在操场上放风筝,线轴转动间,一只由千纸鹤拼成的大鸟扶摇直上,飞向湛蓝天际。
小满站在人群中央,忽然仰头笑了。
“林老师!”她喊道,“她们说,明年还会来看我们!”
林昭然抬头望去,晴空中并无踪影。但她的心口忽然一热,仿佛有谁隔着时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微笑着回应:“好啊,我给你们留盏灯。”
屋檐下,风铃无声。
但这一次,她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