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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12二更（第1页）

风雪未歇，夜色如墨。

李寻欢站在废墟前，火光已熄，余烬在寒风中翻卷成灰，像极了那些年他焚毁的信笺??一封封写给林诗音却从未寄出的情书。孙驼子拖着瘸腿回屋取了件旧袄披上，炉灶早塌了，冷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刺骨得如同命运的嘲弄。

“你真要把他们引来？”孙驼子低声问，手里攥着那锭银子，指节泛白，“金帮的人不会善罢甘休，道官金虹更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你烧了这酒馆，等于当众打他女儿的脸……她虽任性，可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江湖最可怕的势力。”

李寻欢没有回头，只轻轻拍去肩头积雪：“我不引他们来，他们也会来。《怜花宝鉴》的消息一出，兴云庄便再无宁日。与其让他们暗中布局、步步蚕食，不如将一切摆在明处。至少……我还看得见刀从何处落下。”

孙驼子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你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吗？你也站在这儿，刚从京城回来，一身官袍湿透，抱着你娘的牌位哭得像个孩子。那时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逃不过一个‘情’字。”

李寻欢嘴角微动，终是未语。

他知道孙驼子说得对。他一生都在逃避，却又一次次被情所缚。亲情、友情、爱情，哪一样他都放不下，哪一样又都护不住。阿飞失踪两年，音讯全无；林诗音守寡多年，独居深院；龙啸云病卧床榻，命悬一线……而他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于酒与回忆之间。

可如今，林仙儿回来了，带着荆无命、诸葛刚，带着金帮的威势和父亲的秘密。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是披着铁甲的大小姐，手握生杀大权，眼神冷得能冻裂春风。

但她看李寻欢的眼神，依旧藏着一丝柔软??那是属于过去的痕迹，是她还叫“林仙”时，偷偷塞给他桂花糕的记忆。

李寻欢闭上眼，心头一阵钝痛。

他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不是为了《怜花宝鉴》，也不是为了江湖名声，而是为了守住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丝清明。若连兴云庄都沦陷了，那这个江湖，就真的再无光明可言。

***

三日后，清晨。

薄雾笼罩山庄，枯枝挂霜，庭院寂静。一只乌鸦落在老槐树上，嘎然长鸣，惊起几片落叶。

兴云庄大门缓缓开启。

李寻欢一身素衣，腰佩飞刀，缓步而出。他昨夜未曾饮酒，面色清朗，眸光如星。身后跟着孙驼子，肩扛锄头，满脸不情愿。

“非得今天下葬？”孙驼子嘟囔，“天气这么冷，土硬得跟铁似的，挖一下震得我牙疼。”

“该安葬的，不能等。”李寻欢轻声道，“他们已经漂泊太久了。”

他说的是三具棺木??两具为父母，一具为空棺，上书“兄李曼青之灵位”。

这是他父亲、母亲，以及那位从未谋面的大哥的归宿。二十年前战乱频发，尸骨难寻，他只能以衣冠代躯，设坛祭奠。如今，终于得以入土为安。

坟茔选在后山向阳坡地，正对着山庄正门。李寻欢亲自执shovel，一铲一铲掘土，动作缓慢却坚定。孙驼子见状也不再多言，默默接过另一把工具，陪他一起挖坑。

日上三竿，三穴齐备。

棺木徐徐落葬，香烛燃起，纸钱飞扬。

李寻欢跪于坟前，双手合十，声音低沉而清晰：“爹，娘，大哥……儿子回来了。虽然迟了些，但终究没让你们孤魂野鬼般飘荡下去。这山庄还在，你们的名字还在，我的记忆也还在。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人毁了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怆：“我知道，当年我选择科举仕途，辜负了家传武学。可我并非贪恋功名，而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你们留下的东西。可惜……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我没能护住林诗音，也没能留住阿飞。但我答应你们，这一次，我不再逃避。若有谁敢踏破此门，伤及此地一草一木，我必以手中飞刀，讨还血债。”

话音落下，天地似有回应。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节奏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孙驼子脸色一变：“来了。”

李寻欢缓缓起身，拂去膝上尘土，目光平静地望向山路尽头。

烟尘滚滚中，旌旗招展，黑底金纹，绣着一个“金”字。数十骑快马疾驰而至，在庄门前五十步外勒缰停驻。

为首者身穿紫袍，头戴玉冠，面容俊美却阴鸷，左耳缺了一小块，据说是少年时与人比斗所伤。他端坐马上，俯视着李寻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探花。”那人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带丝毫温度，“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