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父亲怎么会怪他呢?他从小就爱闯祸,大的小的都一
箩筐,父亲虽然生气,一时揍他一时要他跪祠堂,但总会替他善后,教他该怎么做。
他在书房找到了自己那封家书——他的第一场胜仗,大胜。
那封信被小心地夹在父亲最喜欢的书里,平整得像才写的一般,但边角细微的褶皱依然能看出,它是被人时时阅看的。
他不该争一时意气,锋芒太露,终致祸端。
他想起父亲在风雪中说:“你其实很像我。”
他在痛楚中学会了忍耐的意义,但有什么用呢?太晚了,如果除夕的雪夜,他听懂父亲的言外之意,会不会不一样?
他不知道。
但如今这样的情形,全是他咎由自取,他没有资格责怪任何人,所以他只能责怪自己。
“……但我怪自己。”
沧州的那个除夕夜,他到底该怎么忘却和释怀呢?
谢知予没法再劝:“快回去吧。”
谢旻允手中拿着未落笔的信封,谢知予看见了,蹲下身问:“这是什么?”
“和离书。”谢旻允忽然笑了,“关月家在云京的府邸我叫人收拾了,一会儿她若是要回家,就送她去那儿。”
谢知予忍不住气道:“你没事写这个干什么!”
“她还有很多事想去做。”他说,“我大概不能陪她了。我不能弃侯府不顾,也不能说服自己还和从前一样,我没办法不责备自己。”
谢知予声音有些哑:“有大哥在,我——”
他顿住了。
他并没有资格说照看侯府。因为他其实并不真的是谢旻允的大哥,又凭什么说一切都可以交给他呢?
谢知予转过身,看见温怡端着什么站在门外。他叹息一声,离开时掩上了祠堂的门。
“安神的。”温怡将温热的汤水端到他面前,“趁热喝。”
谢旻允接过来一饮而尽,将空碗搁在一旁,再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温怡,你想回家吗?”
“想。”温怡几乎没有犹疑,“我这侯夫人当的没什么意思。”
谢旻允抿了抿唇,手中薄薄一个信封被捏得更紧。
“或者你想听什么?”温怡看着他,“我都可以说。”
谢旻允笑起来:“温怡,你明明知道我会让你如愿,何必要这样成逞口舌之快?既然没意思,你回来作什么呢?”
他合上眼,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温怡,我觉得你其实并没有多在意我,一直都是。”
温怡攥着衣袖的手指越发紧,她明明想定了,听见这些话依然觉得像被针扎一般,绵密又细碎的疼。
她垂下眼,低声反问:“……你很在意我吗?”
温怡跪在蒲团上,与他对视:“若一朝大难临头,你会选侯府还是我呢?”
祠堂里一片寂静。
温怡站起身,转过身背对着他:“有些事情何必说得那么清楚,谢侯爷,你本来就没自己想的那么爱我。于你而言侯府重若千钧,可如今这样的境地,若真有人要你选,我该怎么办呢?”
谢旻允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忽然轻唤她:“温怡。”
祠堂重归于安静。
他没有回头:“在青州时……那时候我没有陪着你,你其实心里一直过不去,是不是?”
温怡推开祠堂的门,任夜风吹进来:“当初多少人劝我勿入侯府,说我们……并非佳偶,可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听。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我的心上人不会有一刻想要舍弃我,他不是这样的。”
她缓缓转过身:“谢斐渊,我告诉你,时至今日我有些后悔了。你心里有侯府、有顾家、有父母兄嫂,还有鸿鹄之志,留给我位子越来越少。我不如姐姐坚强,也没有嫂嫂懂事,我觉得委屈。”
“就这样吧。”温怡向前走了几步,还是停下回头看他,“……放过自己吧。”
祠堂里隐约有哭声。
温怡将家里的下人都打发到外院,仰头望着夜空时,忽而发觉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