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搭在绨几的扶手上,抑制不住地轻颤,只要伸手过去,就能把人揽入怀中。
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终于击中了他的怒气。
不是说的不对,而是说的太对了,正正好好地契合他所思所想。这个人太了解他,在被突如其来的威胁后,竟然立刻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然后借此攻心。
一句话就说得他地动山摇,说得他心软爱怜。
假如她愿意进宫,一定会越来越洞悉他的心思,然后借着他的宠爱一路登天,就像曾经她的姑母一样。
那是骄横恣肆的阿照,也是飞扬跋扈的宫妃。
无数横生的念头这瞬间都像野草一样疯涨,皇帝一面要分辨心中激狂的心思,另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怜爱地上一动不动的阿照。
宫中以金砖铺就,冬天地上太冷,阿照跪得太久,他要扶她起来,可他知道她心里抗拒,并不想如他心意。
她有搅动圣心的本事,但一点都不屑于用在他身上,一心想着那个贱人,他却还可笑地顾虑着。
种种心思,万般顾虑,全都挤在他脑海中翻腾,心中脑中都有无数尖锐的声音喧嚣,都在质问他,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
元恒!
皇帝忽然一抖,慢慢低下头看着冯照乞怜的身躯,只要他一句话,他们都可以解脱。
他脸上已经褪去血色,干白的嘴唇轻启,然后轻轻说,“你走吧。”
这句话如同圣旨,当然也是圣旨,冯照如蒙大赦,故作镇定地退开,竭力避开他的目光,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他轻轻地说。
冯照愣住,皇帝的目光留滞在她身上,好像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拜倒,“多谢陛下。”她不知为何皇帝忽然变了心思,但此刻能远离危险再麻烦不过。
仅仅是一眼的对视,她却能看到皇帝眼中挣扎又复杂的心绪,那是她无法猜透的心思。原来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啊,她想。
皇帝看着她悄无声息的退去,婀娜动人的身姿很快消失在大殿中,但直至门口一次也没有回头,他不知该作何心情。
他亲口说的最后一面,是喜是悲耶?他亦不知。
皇帝独自坐在殿中许久,久到抱巍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提醒他,“陛下,该回去了。”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坐僵了。
白准适时上来为他揉捏胳膊,抱巍已备好狐裘手炉等着一旁。
皇帝慢慢将涣散的目光收拢,脸上烛影摇曳,半明半暗。
“去太师府传诏,命冯煦铸金人。”
抱巍和白准的动作同时僵住。
第60章
皇帝的诏令到达冯府时,冯煦高兴地几乎要晕过去。本以为皇帝会因冯修之事迁怒她,没想到不仅没有,还要直接立后。
赵夫人得知后更是喜极而泣,她此刻拉着冯煦,就像拉住救命稻草,“阿煦,你太争气了,你一定能成!”
冯煦高兴地抱着赵夫人哭出来,但赵夫人下一句又打破了她的高兴,“待你进宫,一定要在陛下面前求情,你阿弟的前程就握在你手上了。”
冯煦恼怒着离开,留下赵夫人在她身后苦苦哀求,“你是长姊,你要帮你阿弟啊。他还小,怎么吃得下这苦。”
冯煦极力压制着怒意去寻张侍中,她明白如今张侍中才是最能帮她的人。
张侍中乍闻此事颇为讶异,盖因皇帝派她过来时着重吩咐她要盯着大娘子的动静,未料如今竟要册封大娘子,皇帝的心思真是摸不透,可害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