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知道,还是一旁的李循开口解释,“殿下记性好,以前都是高僧大德来浴佛,后来大沙门统说刚入门的僧人才应该灌沐,刚好洗去尘世俗念,高僧该借此机会讲经,以传延佛法。这几年便换成了新人。”
冯照点点头,“昙生法师说的有理,不过我瞧这些人是不是都精挑细选过,寻常的小僧可没有这么周正吧?”
一眼望去,场上的僧众都生得朗俊逸秀,颇有玉菩萨秀骨清像的神韵。
就在这时,冯照猝不及防一手被抓,她轻嘶一声看过去,才发现皇帝深深地看着她,幽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冯照不服气瞪过去,看什么看,不过说说而已,有什么要紧的,难道还害怕自己被这些小僧比下去吗?
他眯着眼,手上越抓越紧,冯照终于忍不住把手拔出来,气哼哼地骂他,“你干什么!把我手都抓疼了!”
“我提醒皇后今夕是何夕,从前可为,现在不可为,莫要分不清从前与现在。”
“知!道!了!”冯照咬牙挤出这几个字,气冲冲就走了。
皇帝看着场上已经结束灌沐的众多僧者,忽然问道:“白准,我是不是老了?”
白准刚刚目睹一场争吵,斟酌着回道:“陛下春秋鼎盛,谈何老去呢?”
他眼珠子一转,琢磨着皇帝的心思,笑道:“依臣看,陛下若是穿上和他们一样的衣裳,从外面随便叫个人来根本分不清谁大谁小。”
皇帝指着他的鼻子笑骂:“油嘴滑舌!”
白准赔笑道:“臣这是实话实说,可不敢欺瞒陛下。”
冯照兀自回宫去听高僧讲经,后宫女官、婢女、内侍一应俱全,齐聚于此聆听佛法。讲经后,冯照身为皇后还要接见法师与几位弟子。
几个人进殿时冯照并没有在意,不经意间一瞥却愣住了。法师身后,离他最近的弟子样貌出众,面如白玉,鲜眉亮眼,身披僧衣,参见她时一跪一立都典则俊雅。
然而真正为冯照所惊的不是他多么英俊,是他的长相。
太像了,她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数年前在晋阳王府的那个元承意。
法师说了多久她都没有在意,只是在结束之后她问了几个弟子,才知道他的名字,灵镜。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出家?”
灵镜双手合十,回道:“贫道冀州人士,自幼家贫,得法师垂怜相授佛法,自此皈依佛门,除去俗务。”
“灵镜,你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四十二章经》有言,‘譬如磨镜,垢去明存,即自见形。断欲守空,即见道真,知宿命矣。’法师以镜相赠,望我修行如磨镜,得佛性圆满。”
冯照轻笑一声,“志向倒是不小,那你如今修行离圆满还差多少?”
灵镜听了愣住,竟然慢慢脸红了,兴许是从没有人这么无礼地问过他,不过他仍然诚心作答:“贫道不过刚入空门,离佛法圆满还差得远。”
冯照饶有兴致地问他,“那你今年多大?”
“已有二十。”
“你们寺中上一位主持圆寂时多大年纪?”
“……七十。”
“假如你能活到七十岁,那你还有五十年时间修行,你不觉得五十年都只做一件事太可惜了吗?”
灵镜果真年纪小,被她这么一问就问住了,显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她哈哈大笑他又开始脸红。
“好了不逗你了,你回去慢慢想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
她大手一挥,灵镜慢慢退出殿中,最后一面就是她慢慢闭上眼,脸上被窗外的暖光映透,如同凝脂白玉,莫名显出几分佛性。
灵镜吓得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