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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乌龙（第5页）

裴牧青这次回来会撞见他们一家并不意外。

说曹操曹操就到，裴宣策穿着烟灰色休闲衬衫，顶着精心打理的发型下楼找吃的，看见裴牧青就走不动道了。他一面捡着果篮里的青提吃，一面冷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裴牧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爷爷让我回来的。”

裴宣策放松地倚在沙发上，想了想：“哦，大伯的忌日快到了。”他掐着算了下，“明天？难怪你回来，平常怎么叫都没用，金贵的很呢。”

裴牧青不再说话，握着手机偷偷监视小兔。但很可惜操控着监控绕家里一圈，也没有看见半根兔毛。奇怪，醒来跑到哪里去了呢？裴牧青皱着眉，仔细观察着手机屏幕，仿佛在会议上研究什么重要文件。他身量比例极好，宽肩窄腰，又爱穿些衬衫西裤，略显休闲的棉质衬衫扎进西裤中，衬得腰窄腿长。配上裴牧青的一张脸，显得气质沉稳，不怒自威。

而裴宣策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模样，死装。作为裴家的孙子，他们总是在各个场合被有意无意地拿来比较。小时候比成绩、长相，大了比学校、工作、交际，裴牧青总是跑在他前面。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像眼瞎了一样，怎么逢人就夸赞裴牧青呢？裴宣策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他知道，裴牧青是个惯会伪装的家伙。

小时候裴牧青和他关系并不算好。但因为都是小孩子，偶尔也能玩到一起去。在裴宅里玩闹时，两人约着一起把池子里的锦鲤全部钓起来，准备拿去烤。结果裴牧青这个混蛋说分工合作，让自己去钓鱼，他去准备烧烤用的火和叉子。结果钓鱼未半中道崩殂，东窗事发，那一池锦鲤是老爷子刚弄来的新货，具体叫什么不记得了，反正贵得很，宝贝得紧。被他们两个糟蹋得七七八八。裴宣策先发制人，说是受到裴牧青指使，一转头裴牧青人没了。

过了半天裴牧青从楼上姗姗来迟，睡眼惺忪，装得一手清纯无辜，半点不见刚才烧烤时的狼狈模样。顶着烟熏花脸的裴宣策不可置信，坚持指认，并要求查监控。可监控里钓鱼的只有他，裴牧青所谓的准备器具就是拿了打火机，叉子说用树枝代替更有风味。因此厨房里没有拍到他的身影。最后裴宣策被罚抄书十遍，还要被老爷子打手心三十大板。而裴牧青在一旁长叹短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每一次使坏，裴牧青总能溜得最快，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大家都是人，他不信裴牧青还比别人多两条腿，总能跑得比别人快。

他把这一切归结于裴牧青天生会伪装，长大了更是如此，在众人面前披着一副好皮囊。

“牧青来了。”苍老的声音自楼上传来。拄着手杖的裴老爷子在柳妈的搀扶下缓慢下楼，不冷不热地唤了裴牧青一声。仔细看，他的眉形和裴牧青如出一辙，浓眉长须，平逸直出，显得厚重，衬得人没有表情的时候比常人凶，少了些平易近人，多几分不怒自威。

裴牧青站起来：“爷爷。”

就这点功夫，裴牧青的二叔和二婶也相携而来。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扫了一圈，摆手：“既然人来齐了，就吃饭吧。”

长桌上菜肴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一应俱全。众人纷纷动筷子，一时无话。倒是裴夫人见到裴牧青，挺热切地问他近况如何，看上去又清减了些。裴老爷子人老了，吃不了多少，很快停了筷子，发出清脆的一声。

“成天在外面能不清减吗？”

裴夫人止了声，不再说话。裴老爷子又慢悠悠地说：“明儿拜完你爸妈，不如搬回来一阵子。”

裴牧青咽下嘴里的饭，婉言拒绝：“我一个人住挺自在的，离公司也近。”

自从父母离世后，裴牧青先是在老宅这里过一段时间，因着裴宣策吵嚷着自己妈妈被抢走，闹得天翻地覆，他便打算回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住。陆寻叶看不下去，过来直接把天天有一顿没一顿饭吃的散养裴牧青领回去。裴牧青上高中住宿、上大学去了外地，更不经常回老宅了。

“恰好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散架了，公司的事你也得熟悉些。”老爷子添上一句。

饭桌上众人神色各异，裴二叔裴向阳打着哈哈：“爸您说什么散不散架的，身子骨硬朗着呢。再说公司还有我呢，牧青还在市场部担着几个项目呢，和宣策一起熟悉底下的事务。”裴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但还牢牢把着公司的大权，裴向阳也只能勉强算个三把手。这些年也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揽权，就等着老爷子手里松一松，他往上爬一爬。百年之后，老大早死了，公司谁说的算一目了然。谁知道今日忽然提起这一茬，老爷子是又起了培养大孙子的心思。

“年轻人还得再磨磨，哪能这么快呢。”

裴牧青垂眸，没有接话。筷子挑着鲜嫩的鱼肉，他可不觉得老爷子会突然好心让他插手公司高层事务。

又是一阵安静，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裴夫人笑着打破僵局，打趣道：“一晃牧青都这么大了，小时候大哥把你抱在怀里时才丁点儿大，连话都说不清楚呢。”

话题于是又移向了裴牧青过世的父母，不免添了些沉重。但他们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不是说裴向南年轻有为但英年早逝，就是说起父亲当年为了母亲和家里闹开，不惜私奔的情事。裴夫人是无心说的，而裴老爷子这时却冷哼一声：“哪能事事都如意，男人娶妻不都得听父母长辈的，那蠢货，放着名门小姐不要，偏偏看上个爱飙车的……”

裴牧青搁了筷子，冷淡地说了声：“我吃好了，您慢用。”他妈妈陆寻风是个开赛车的酷女人，裴向南当时一见钟情，拜倒在陆寻风的裤脚下，为此不惜与家里决裂，直到有了裴牧青之后，才和家里恢复往来。然而好景不长，裴向南和妻子出了车祸，双双去世，而那天开车的正好是妈妈陆寻风。尽管事后判定是对方全责，裴老爷子心中还是认为必有陆寻风的原因在里头。

“站住。长辈还没下桌，什么规矩。”裴老爷子冷哼，用手拐点点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小时候不该让你妈那边的人把你接走，养成什么样子。”

裴牧青坐回来，面上不显，桌子底下的手青筋露出。

“二十七八岁的人了，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裴老爷子说出此行的目的，“嘉华科技的千金小你两年，正好适配，过两天随我去见一面吧。合适的话，两家商议着看看什么时候订婚。”

多么荒谬的一幕。裴牧青神色冰冷，在他父母忌日的前一天，他的爷爷叫他回家，为了给他相亲。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公司最近在竞争一个新项目，拿下就可以更上一层楼，真正把握住龙头。而嘉华科技，是这个项目的主要对接公司。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直言道：“明天是我爸妈的忌日，恕我实在没有谈婚论嫁的兴致。”说完，裴牧青点点头，起身下了桌。

走了很远，还能听见裴夫人尴尬地替他打圆场的声音。

裴家一向吃饭早，晚饭后天也才将将暗下，花园里的灯依次亮起。

零星的火光闪烁，裴牧青靠着栏杆，指尖夹杂着一根燃着的烟，目光幽远，两片薄唇轻启，让云雾缓缓从口中逸出。他工作后才学会抽烟，在压力大的时候会来一根。如果陆寻风还在，肯定要揪着他的耳朵让他罚站。因为裴向南偷偷抽烟时，就是这样被惩罚的，后来就渐渐不抽了。没想到裴牧青倒是好的不学坏的学，不过现在他们也没办法管着裴牧青了。

或许已经在天上的哪处度蜜月吧。

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充斥着无名的烦躁，想砸碎些什么。犬齿在烟嘴上碾了碾，裴牧青抽完着支烟，准备回主楼和裴夫人告辞。裴夫人是个心软的女人，裴向南和陆寻风去世后，对裴牧青怜爱有加，也因此让裴宣策不满，闹得不愉快。这么多年，裴牧青还是会时不时问候一下她，每次往来都会和她提前知会一声。

往年这时候，他都会留在裴宅，第二天一道去上香，今年这一出下来，留着也心烦，相看两生厌。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今晚住在这，家里的兔子离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