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地沉默着,开始重新审视跟前高高立着的人。
薛怀义没心情同一个老妪过多纠缠,薛柔不在视线之下,他从身到心不舒服,必须立刻逮她回身边。
“朕知道你在何处,”愠怒的声音响起,环绕在每一扇碧纱窗外,“早些出来,朕可以原谅你。”
薛柔死咬
下嘴唇,瞳底溅起层层苦痛的水花。
那可是皇祖母呀,一定有法子制止薛怀义的……故此,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轻言放弃。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稍后付诸行动,以手掩嘴,屏息凝神,绝不发出半点动静,安静得似个死人。
静待片刻,一切如旧。
“来人,搜宫。”薛怀义连连冷笑。
既然她不识抬举,那么,莫怪他不留情面了。
太皇太后顿时横眉竖眼,拍桌怒不可遏道:“我看谁敢!”
究竟是太皇太后,位分高出好几层,底下人多半被震住,呆立原地,面露难色。
日前西南八百里急报,同蛮夷初次交战,便不慎中人圈套,折了些人马,薛怀义极其不快,朝上与群臣商议对策,朝下也不闲着,废寝忘食思虑,另外还有个屡次三番出幺蛾子的薛柔,这程子可谓殚精竭虑,整个人疲惫不堪,尤其脖子不舒坦,酸胀僵硬。
他左右转一转脖颈,才觉强些,心里却仍然存着不痛快,声音像深冬的湖水,凛冽刺骨:“把太皇太后请去乾清宫坐坐,再把仁寿宫的大门关了,然后,给朕搜,一个个都睁大眼睛,别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缝隙。”
人多势众,太皇太后无力招架,颤着一双不灵便的老腿,为几个又高又壮的老婆子簇拥着出门,登上步辇,蹒跚往乾清宫坐冷板凳去了。
妨碍一个个踢开,所有人兵分几路,出入仁寿宫的每一扇门,处处留下粗鲁的足迹。
纱窗之后,薛柔满腔无助,目睹大开大合的搜查,她下意识张开步伐,向没人的地方逃走。
哪里黑暗,便向哪里投身。
她提着心,一路弯弯绕绕,临一面高墙住脚。
墙外通往何处,她不了解,但一定能离薛怀义远一些。
她四下环顾,于不远处的墙角下觅见几个圆木凳子,上布厚厚的灰尘,可见是专门闲置于此的。
她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移动那些凳子,旋即上下堆摞起来,确保踩上去勉强够得着墙头。
她幼年顽劣,女儿家正经的琴棋书画荒废不学,专拣上树爬墙之类不体面的营生努力,她若有心攀爬,区区一堵墙何足挂齿。
是以,双足离地的同时,双手摸到生硬的墙头砖,只消用一把巧劲,生门便会朝她敞开。
一蹬腿,膝盖顺利着落,她居高展望,敢情这墙后竟大有洞天——翻过去则是后院,有水有木,皇祖母平常礼佛礼乏味了散心的地儿。
高处不胜寒,薛柔有点冷,也有点眼花。
跳吧,轻省些则崴个脚,严重也不过断条腿,总胜过被薛怀义那个疯狗抓回去泄恨的好。
突兀地,黯然的视野渐渐变黄,变红,最后定格在一片片夺目的白上。
到处是光,到处是人,到处是脚步声,嘈杂,混乱,畏惧与迷茫的情绪不容分说包围了心脏,薛柔绝望地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去。
“公主在这,公主在这!”
是一个内侍率先找着薛柔,他雀跃非常,歪着脖子叫喊,双目始终黏着她,显然生怕一个不留神,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一呼百应,顷刻间,人自四面八方来,前后左右,退无可退。
绝境,不过如是。
身后,一排排人退避三舍,让入一个挺拔的轮廓。
“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
自然是薛怀义,那群乌合之众的主心骨。
云锦纹袖口以下,薛柔的指甲扣着石砖,越扣越深,很疼。
她低垂视线,打眼相看随风飘逸的裙摆,一言不发。
“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