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让咱们顾家再上一层,还是要靠我顾丛頫!”
“父亲!您怎可如此想?”顾元启还是头一次听他如此说,一时不免有些震惊:“咱们侯府的荣光,是先祖真刀真枪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而不是用顾家女儿换来的!儿子只恨自己不是那习武的之材,不能承袭大伯的衣钵,您又怎可似那些不明是非的人一般,轻看了祖辈英烈?”
顾元启是个很坚持己见的人,当下便想与他仔细分说争辩,奈何顾丛頫却深觉与这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恼羞成怒道:“你孝经是怎么学的?哪有你这做儿子的教训起老子的道理,我看你是读书读坏了脑子,人情世故简直是一窍不通!”
“这么些年,若非有为父为你上下疏通打点,就凭你那榆木脑袋,你以为你能一路坐到中书舍人的位置?”
“没看那不识趣的李泽,死活不肯受为父的扶持,现在还在外历练,迟迟没法升迁回盛京么?”
顾元启反应了过来,他满脸的不敢置信,哆嗦着声音道:“父亲的意思是……儿子的官职……”
顾丛頫冷哼道:“如你所想,知道你好面子,我与你母亲才瞒着你暗中使力,能到如今这中书舍人的品阶,单是用来走动关系的银两,就已足足花费五万两之多。”
“少给为父摆出一副清正自持的样子!你如今所有的荣耀,可并非是你勤勉为官所得,而是为父给你铺好的路!”
与顾元启说话,有时倒不如去后宅找李氏自在,顾丛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索性一脚踢开房门,去后宅寻李氏去了,心想着让她最近多进宫去走动走动,越是紧要关头,就越要笼络好贵妃才行。
只顾元启,呆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才似游魂般回了院子。
吕氏原本正坐在外面陪小儿子玩耍,见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也难免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怀中的儿子送到乳娘怀里,亲自上前来扶,满脸关切道:“爷这是怎么了?”
顾元启抖着手拿起石桌上的茶盏,直到一杯温茶下肚,凉透的心才缓和了许多,他握住吕氏的手,目光悲怆:“夫人是不是也觉得,为夫很没用?”
吕氏一怔,讶然道:“爷怎么会这么想?您进士出身,自为官以来,更是政绩卓然,短短几年便升迁至从四品,将来也必是大有可为的。”
说到这,吕氏又笑了笑:“就连妾身父亲,都多番与妾夸赞过爷,说您前途不可限量呢。”
要是往常,顾元启听了这话,或许还能振奋一二,但今日却更加沉郁了几分,他恍惚地盯着院落的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吕氏担忧地轻轻推了推他,才叫人回过神来。
顾元启摇头苦笑:“我原本也是如此想的……但到了今日方知,我能升迁的如此之快,是父亲在背后使了银钱,走动了人脉才换来的。”
“枉我自恃甚高,当真以为自己能做个贤臣能臣,原来……都是镜花水月,假象罢了。”
第167章不甘心
吕氏原本还以为他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挫呢,却原来是发现了公爹和婆母暗中的小动作,伤了自尊,她暗自松了口气,柔声安抚道:“爷莫说这灭了自己心气儿的话,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其实吕氏也觉稀奇,就永定侯府这样的家风,能养出顾元启这么个秉性纯良,通身正气的儿子,实在是歹竹出好笋,祖坟冒青烟了。
虽为侯府长媳,但吕氏出身书香世家,又有个翰林院学士的祖父,自幼受长辈行止做派的熏陶,也是不太能看得上顾家人的。
不论前院的男人们,就说她平日里常打交道的顾老夫人,婆母,还有其他两房的长辈们,一个个的都精于算计,本性贪婪,爱嚼弄口舌是非,叫人生厌的品性,她们是一个不落的占了个齐全。
且看那嫁去李府的三姑娘,就是受了她们的教导,娇纵成性,过门后把婆母气病了好几回不说,就连夫君为了躲她,都自愿外放任职,不肯回盛京,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搅家精。
宫里的贤妃也是,虽为高位嫔妃,却没有半点儿上位者该有的气度与修养,初见自己时眼中满是高高在上的审视,似是自己有多不堪,配不上他们顾家的门楣一般。
也就只有昭贵妃看着是个头脑清醒的,但见过那么一回后,吕氏明显能够感受到她对侯府的冷淡与厌恶,全然不像是对待至亲的态度……
说句实话,若是在议亲的时候就知道了永定侯府是个什么德性,哪怕顾元启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才俊,吕氏也绝不会嫁的。
只可惜她已经嫁进来了,这日子捏着鼻子也得过下去不是?
吕氏的话颇有些口不对心:“公爹婆母他们帮您四下走动,也不过是顺应人情世故罢了,总归是为了您好。”
“您只重实务,私底下不爱结交同僚,虽有才华,却无人拉拔,总是会吃亏的,有时候升迁考绩,不全然靠实绩,也重人情啊,只要公婆行事不太过,您的才干也与品阶相配,倒也没什么不妥。”
顾元启蹙眉,不满道:“这是货贿公行,与那些贪官污吏有何区别?”
“不靠政绩才干升迁,只做这些行径,剑走偏锋,我便是有幸能入内阁,身下的位子也如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处……自毁根基啊!”
“枉我读了这十几年的圣贤书,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父亲与母亲何时行差踏错的都无所觉。一室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这道理我竟是今日才懂,我愧对圣上,更愧对列祖列宗!”
吕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以顾元启的脾性,知道这些后会自愧自责也属正常,但这又是愧对圣上,愧对列祖列宗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