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在墙壁上一通乱摸,摁到了电灯开关,突然亮起的房间让他很不适应,下意识地抬手遮蔽了一下。
眼睛实在难受,他就又把灯关了。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门没关严实,一下被推开了一条缝,院子里的灯光泄了进来,江沐的鼻子突然闻见一股炒菜的香味。
是人间的烟火气。
“吃饭了。”门慢慢被推到了墙上,谢镧穿着一件白色长袖,灰色棉质长裤,站在门外叫他吃饭,橘黄色的灯光在后边照着他,显得整个人温和又柔软。
江沐的胃后知后觉响起来,他饿了。
一下楼,正对上端菜上桌的谢镧外婆,她笑意盈盈的,招呼江沐去厨房盛饭:“多做了两个菜,就晚了点,是不是饿了呀?”
好久没人问过他饿不饿了,他先是愣了会儿,接着才回过神来,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嗯,嗯。”
饭菜很香,不是江沐平常糊弄出的那种仿若流水线一个味的菜,也不像馆子里重油重盐抓人的味蕾,她做的菜,蔬菜有蔬菜的鲜美,荤菜爽利下饭又不过分重口。是食材最本真的味道。
最常见不过的家常菜,他却吃得十分难得。
吃过饭后江沐想去帮忙洗碗,却被老太太又推出门,那种总是笑吟吟的脸上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她说:“我就这点活干,别跟我抢。”勤劳的人总是停不下干活的身影,现在谢镧不让她去地里了,天天宅在家里就干点家务活打发时间。
江沐只得悻悻地退了出去。
他看了眼时间,才七点过几分,夜还很漫长,他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楼下没有用他帮忙的地方,缀在这很多余,他就想回房间里,可是却没走成。
谢镧叫住他:“你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江沐摇了摇头,谢镧迟疑了下,说:“要不要一起看电视?”
看电视?好陌生的词汇,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江沐都不怎么打开记忆里的电视机,他的童年是鸡娃的父母用一个又一个补习班填满的,长大后画画是工作也是娱乐,他总在一刻不停地工作,也认为人生就该是这样,不然也不会因为现在过于清闲的工作而感到空虚。
他应该是拒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了好。或许是因为夜还很长,他恰好孤单。
他跟着谢镧一块去了一个安着老式电视机的客厅,电视机正对着的靠墙沙发,是最佳观影位。他很自觉地坐下了,谢镧拿起一旁茶几上的遥控器,精准地按出一个电视台。
于是老式电视机上放映出一部充满欢笑的肥皂剧,几个主角住在一起,每天都发生一些鸡飞蛋打又笑料满出的事情。主角们咋咋呼呼的,发生点小事就叫个不停,江沐想,和他们住在一起肯定很吵,但是应该很热闹。
谢镧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江沐,他看得出江沐总是不开心,他背对自己的时候背影写满了孤单,他想让他开心一点。可是开心这种情绪哪怕对他自己来说一直是奢侈的,他动荡不安的少年时代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搞钱,什么是开心?拿到钱的那刻才是开心的。
谢镧刮肠搜肚也想不出什么自己开心的方式可以是用在江沐身上的,所以只好将目光朝向了别人。
他的外婆不爱跟村里那些日日嚼人舌根的老人打交道,于是只好宅在家里,每天就是那几个电视频道来回转,有次她织毛衣的时候,谢镧也在旁边,看她专心致志打毛衣,偶尔才掀起眼皮看一眼电视,不禁好奇地问:“你这样看得懂吗?”
她外婆头也没抬:“我都来来回回看好多遍了,放着听个声音而已,热闹。”
谢镧将目光投向屏幕,画面里几个人本来想帮一个朋友忙,却不小心搞出一系列乌龙,最后大家又好笑又感动地抱作一团。
或许江沐会喜欢,不仅热闹还很轻松,就算犯了一个天大的错也能被轻轻翻过,适合他这样过度紧绷又容易焦虑的人看。
江沐看得很入迷,这样的生活是他未曾接触过的轻松快乐,看着别人幸福就好像自己也拥有这份幸福。客厅的灯光很暗,所以他没能看见谢镧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
在这样轻松的氛围和昏暗的灯光下,江沐被酿出了几分睡意,竟然就在这咋咋呼呼吵吵闹闹的电视声音下睡着了。
谢镧外婆早早回去睡觉了,老年人睡得早,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俩,谢镧看着江沐一下下点着的头,就像上课犯困的学生,不敢趴着睡,只好撑着脑袋坐着睡着了。谢镧轻轻起身,先把声音调低了,又拿了一块枕头垫在江沐脑后,扶着他脑袋让他靠在上面。
等人睡熟他才有机会细细打量江沐消瘦的脸庞,眼下一片乌青,像是很久很久没睡个好觉,他轻轻抚过那两片薄薄的眼皮,惹得江沐的眼皮不安地晃了两下。他没舍得把人叫醒,去江沐房间里拿了床杯子给他盖上了,本来想回自己房间睡觉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又坐回了原位,就这样靠着睡了一宿。
第二天是江沐先睡醒,一睁眼入目的却是陌生房间,他愣了一瞬,推开胸前的被子坐了起来,才看见谢镧靠在沙发的另一角,眼睛还闭着,因为他发出的动静轻微地蹙了下眉,然后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