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感性伤怀,他还是被那个凶恶的大叔架在火炉上烤。他舍不得放弃近在眼前的小利,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变本加厉地向江沐施压。
江沐细数了下自己短短几天认识的几个有限名字,试探地问“谢镧你认识吗?”
那个大叔的表情在听到名字那瞬间变得有些戏谑,却又转为窃喜,“认得啊,我没你们小孩号码,但是有他家亲戚号码,等着我问来。”
他打去了电话,就这么弯弯绕绕地要来了谢镧的号码,也得亏谢镧拥有手机自由,平常家里的交涉也是靠着他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别人那里存有他的电话。
嘟嘟两声过后,电话接通了,江沐接过电话,听到对面传来谢镧的声音“喂。”
“喂,是小镧吗,我是江沐,你还记得吗,我现在出了一点事情,可以请你带二百五十块上一下山吗?”他按大叔给他说的要求尽量简洁地组织语言。
对面的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问“具体在哪里?”
江沐的话刚到嘴边,手机就被抢过,那个大叔脸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的鱼塘,你记得的吧?”
又是两声嘟嘟,电话挂了。
江沐百无聊赖的等待,看着前面丝毫不受他们之间剑拔弩张气愤影响还在享受美食的小猫,鱼已经快吃完了,不同于一开始的狼吞虎咽,它吃得很慢很慢,好像是要把这享受美食的时间再拉长一些,但是美好终将远离,不一会儿,它就吃完了。
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小猫坐在地上,悠闲地舔着嘴角,回味着刚刚的美味,这时候,谢镧来了。
他来了,却未看那大叔一眼,径直走向江沐,“怎么了?”
江沐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这是私人鱼塘,在这里钓鱼,还给了只小猫吃,被抓了,他要罚我两百五。”最后那个两百五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江沐看他一个人来了就知道这钱只能花出去了,他们俩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半大的成人,没什么能力也不可能真和人家打起来,而且本来私人鱼塘偷鱼罚款也正常,只是这种事先没有标明警戒牌表示是私人鱼塘这种不合规的罚款方式让他有种吃了哑巴亏的感觉,尤其发现他是针对自己这种外乡人,在他眼里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之后。他自认为肩负着照顾他的大哥哥责任,正准备让他给钱买平安,谁知谢镧此时做出一件让他十分意外的事情。
他把江沐的画具仔仔细细收了起来,提起了画架,往地上扔了十块,还十分挑衅地说“买你那只鱼的,再多了就没有了。”
原本还耐心地看着谢镧收东西的大叔瞬间怒了,他把手重重地向后摆臂,向前一步,浓浓的战斗姿态:“你说什么?”
“这个鱼塘,是你的吗?”谢镧嗤笑一声。
那个大叔被狠狠地戳中了肺管子,这个鱼塘原先是有人经营的,后来那个人飞黄腾达去了外地,就空了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谢嘉佑会说这个鱼塘没人经营。他刚开始是会向那户远在外地的人家交租金的,几年过去了,有一年事多他忘了交,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他们也没问他追。他想着反正他们家钱多,也不会在乎这一星半点的,又秉持着“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的道理,白嫖了许久。别人只当他是交了租金的,也不会往那方向去想。
但是这么个半大的小孩是怎么知道的?他虽然有点虚,但面上毫不显露,讥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妈特地挑这个地方去死,就是为了给你挣这块地让你管这闲事?”
谢镧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不怒反笑。在他模模糊糊的童年记忆里,眼前这个男人常常在背后聚众嘲笑他的母亲,开毫无底线的玩笑。他曾冲上去过试图用拳头让他闭嘴,却被摁倒在地,继续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后来他懂了,弱小者的反抗只能激起施暴者更深的凌虐欲。
至于鱼塘的归属,谢镧是某次去山上放牛的时候,正巧听到了他在打电话炫耀自己鱼塘没交租金,还得意洋洋地显摆说他靠这个挣了不少外快。
人都道:“财不外露。”他倒好,来路不正的钱也好意思加以宣扬。
江沐短时间内已经被这一个接一个的信息砸懵了,但没有停止思考,他甚至不敢去看谢镧的表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戳中最大的心事,他觉得是自己把他叫来的,不能让他这样被羞辱,赶在他有动作之前,将他拉到身后。
不仅仅是身高压制,还有那种凶狠的气势,他硬着头皮跟那个站在他面前,身材比他粗壮一倍的人对视,顶住他的全部压力。江沐几乎没有与人发生什么正面冲突,不仅是因为他温和的脾气,还有他的家教。所以在和那个大叔一开始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想得是小事化了,好像是他如果为自己辩驳,对他说你这样的罚款是不合理的,自己就也变成了他一样的无耻之徒,端着那样的“高素质”,却做得像个怕事的懦夫。
他的理性夹在他们俩之间,强硬地做了和事佬,逼着他退后逼着他妥协,但他骨子里到底是个有血性的少年,当对方已经将无耻彻底展露,当他的背后有人因为维护他而受到了伤害时,他的愤怒已经让他再无法维持理性。
他已经那样理性地度过了他的大半个青春,未来也给他留足了时间去学习如何像个大人一样理性地思考,或许是他的保护欲作祟,又或许是他被压抑的疯狂已经多到溢出来了,肾上腺激素让他的身体都在震颤,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拳已出手,狠狠地落在那张可恶的嘴脸上,江沐头一次知道,原来这样简单粗暴地发泄这么爽。
顾全大局的左顾右盼请留给二十八岁的江沐吧。
这疯狂而又不计后果的一拳是独属于十八岁的江沐的。是他平平无奇的、寡淡的青春最后留给他的一份礼物。
那个大叔不曾料到他敢出手,是以懵了一瞬,就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江沐拉起谢镧就跑。
谢镧手上的画架和画具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被他们丢在脑后。而对于后果左顾右盼的担忧,对那人的憎恶,好像都随着那一拳出去,再也找不回来,被留下来的,只有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