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宇的郁色似被揉开了一点。
方才这只桉树刚下车,又吐了好些,这次几乎要把胃里的胆汁也吐出来了,几乎呈虚脱状挂在蒲云深身上,眼眶像是收拢不住泪一样,稍微一动眼角就要渗出泪液。
他被喂完了水,就被蒲云深搂在怀里,由于慕秋池存在感弱,他并没有在逼仄的农家乐房间里,察觉到他。
慕秋池垂手而立,不抬眼。
他还没傻到给蒲云深机会解雇自己。
“你叫什么?”
“姓慕。”
蒲云深没有抬眸,也没继续问,他仔细地帮安诵处理好眼尾渗出的泪,拿湿巾给他擦干净。
按照正常人的理解能力,被上司问及名字时都会回答全名,而这个人只说姓慕。
这只说明了一件事,他是安诵的故人。
他不想让安诵认出他。
很有意思,不是么。
蒲云深给安诵擦汗的动作慢条斯理。
太有意思了。
他朝安诵眼睛里吹了口气。
安诵倏然睁眼。
慕。
姓慕。
他茫然地望向那个垂手站立的司机,心脏没有什么被狠狠撬动的感觉,也许是事情太久远,他被赶出慕家时才十岁大,现在已经不记得一些细节了。
他晕得厉害,那个戴黑墨镜的人,在他视野里放大又缩小,他突然很想看清一点,就在这时候,他被一只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强制阖上了,像是要掐断他看清那个人的任何可能,湿润的泪液沾在蒲云深手心,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溢。
安诵被捂了一下,他原本睁眼的欲。望也不太强烈,这一下就彻底顺从地阖上眼了。
蒲云深矜贵从容地放下手。
“阿朗。”
“现在就在去陵园呢,”他温声道,“半小时就到了,到了我叫你。”
*
有了热水和食物的补充,安诵的精神状况好了一点。
给蒲云深慢慢讲着这个古镇上的趣事,男人攥着他的腕骨,不时以合适的力道捏一下,当做反馈,听得有点心不在焉。
蒲云深没有把事情隔一夜,留给第二天的习惯。
前边的那个司机在他看来,是无异于一个定时炸弹的。
“一会儿扫墓的时候,可以我先一个人去吗?”
“为什么,”蒲云深道,“可以的,安安,但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这些天里,他被瞒的东西真的很多,有情绪问题不可避免,但他这种情绪半点都没表现在他的语气和动作里,唯有眼神,深得像潭,安诵产生了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吃掉。
“干嘛……你。”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妈妈今天会来给外婆上香,”安诵又捏了捏他的手指,直觉告诉他,蒲云深不太开心,“呃……因为、因为某些原因,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
“今天急着来陵园,是急着来见她吗?”
“……不是的。”安诵说。
是什么,他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为了一年一次见母亲的机会,也可能是血缘关系的绑束,让他对岑女士的感觉十分复杂。
“原来是这样。”蒲云深挑了一下他湿润的鼻尖,现下那里已经出了一点汗。
“下次提前告诉你。”安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