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两个死结,是红线曾经断过两次,如今再度接续。
“只剩你留给我的坠子,落在那儿。”
眼泪从那双猩红双眸之中滚落而出,“我四处都寻不见你,你就像从前一样,又在雨中消失了。我以为你回到了千年之后,我日日观星,等一场雨带你回来。这些日子统共落了十一场雨,可是没有一次里头有你的身影。”
“先生我心里疼。”
祁染想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发现自己眼眶先一步落下泪水,“我去见鹬儿了,我去把这枚平安扣送给他。”
知雨微怔,半晌后裹着眼泪,慢慢笑了起来。
“先生,我做的够好吗?我的猫儿回来了吗?”
二白又蹲在窗沿喵了一声,眨了下金黄色的眼睛,理起自己的皮毛来。
“回来了。”祁染轻轻抬手,贴住知雨的脸颊,如同知雨幼年时将脸颊埋在他手心那边,“回来了,再也不会分开了。”
夜寂静,人温暖。
知雨在床上拥着他,幼年时他还小,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才怀揣着隐秘的愿望,使劲儿把自己往自己的先生怀中缩。而如今,他舒展了身形,已然能够像八爪鱼一样将祁染箍在怀里。
现在缩入怀中的人,变成了祁染。
祁染这一觉睡得很长,但不同于之前,他睡得安静又宁和,呼吸绵长均匀。
知雨在黑夜中也睁大着双眼,描摹这近在咫尺的这张清隽面孔。
这张他倾心二十载,从未忘却的面容。
祁染常常夸他温柔,其实他并不是温柔之人,反而有着一层或许是血脉相承的淡漠。
他的温柔,构成他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从祁染身上学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怀念着祁染,努力去模仿祁染,终于与他向往倾慕之人不断接近。
其实温柔的人,一直都是祁染啊。
祁染修养了一周有余,他身体本就没有问题,之前那样油尽灯枯想来只是因为天意规则之故。
这一周下来,北坊日日做了饭往银竹院送,盯着祁染吃,也盯着知雨吃。而东阁则有空就过来,陪着祁染说话,西廊默默跟着她。她人本就风趣,又体贴,经常逗得祁染捧腹大笑不已。
依稀之间,祁染想起二十年前关阳府那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和那个翻遍屋檐,豪爽地自称大侠的小姑娘。
那时三个小孩都很年幼,与他相处不过两月有余。知雨是因为天性如此,又与他有那般经历,自然不会忘记他。但恐怕另外两个小孩子,如今早已连他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还有宋璋,不知璋兄如今在哪里高就,想必他是还记得他的。
祁染现在已经能下地走了,知雨从来寸步不离地跟着,比起从前变本加厉。
老郭倒是有几次看得直咂舌,劝了两句,知雨权当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天东阁倒是来找了祁染,和知雨好说歹说,总算让知雨同意祁染和她单独走走。
祁染想起那日自己刚醒,她离开前那带着浓浓犹豫之色的一眼,心中有些好奇,“阁主,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东阁慢慢深呼吸了一下,又像是在叹气,“先生果然聪明,先随我走走吧。”
祁染原以为她要带他去东阁住处,却不曾想穿梭层层园林,他们来到了天玑司最深处,位于国师静修处前方的那一片幽深安静,像祠堂一般的深深厅堂。
东阁来到祠堂前,在外间驻足良久,望着深处暗色,一向明朗的双眸中涌动着哀痛之情。
她和祁染各执长香走进,“先生大约也看出来了,此间其实供奉着不少已逝之人。除却因祸事而平白无故丢了性命的清白之人,更有几位故人也在其中。”
祁染也肃穆而立,等待着东阁接下来的话。
东阁又露出一点犹豫之色,终究还是开了口。
“亭主少年艰辛至今,我与亭主相识得早,除却同僚之情,更有一分挚友家人之意。因此我见亭主深恋先生,你二人终成眷属,便也乐见其成,十分高兴。”
不知为何,祁染感觉她在躲闪着自己的目光。
“只是与先生相识至今,我早已将先生也视作家人。因此有些事情我不愿瞒着先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让先生知道。”
她目光躲闪得更明显了,“亭主从前曾有一故人,深藏心中,苦等多年。后来与先生相识,他恋慕先生,我也很高兴,觉得他终于放下执念。可后来见到他给先生准备的衣裳几乎都是青色,还有那月水缎”
她愧疚开口,“我左想右想,南亭他显然是觉得先生与故人极其相像,因而移情至此。可这——可这之于你,到底是不公的,我便想我还是应当与你说说,至少让你知道。”
祁染在她刚起了个开头时,便大概猜到了她想说的,恍然之余更有几分深切感动。东阁是真的为他着想,否则绝不会节外生枝,与他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