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师,你知道这件事吧?”
段饮冰没有说话。
是默认了啊……
“段老师。”洛焉的声音仿佛风雨中的浮木,虽然飘荡,但却也不会轻易沉没,“你不能永远遮着我的眼睛,不然就和这次一样,等我自己发现不对,我就得拼命飞奔着才能挽回一点点。”
段饮冰犹豫着,没有松手:“你还是个……”
洛焉:“我不是孩子,我都能上你了。”
小小的,语出惊人的一句话。
洛焉的身体裹在温栩稍显宽大的家居服里,袖子盖过了手背,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但段饮冰终究得劝服自己,这不是叛逆期需要他来照顾,来给出未来的小孩。洛焉正如她昨天同他剖白的那样,已经一个人成长了这么多年,她渴望来自长者的爱和来自弱者的忠诚,但她并非必须依靠着这些才能向前行走。
有时候,甚至她才是那个能够认认真真看清,最终抬手挺胸直面一切的人。
遮着眼睛的手颓然垂下了。段饮冰似乎想要走开,但洛焉往后靠了过去,拉起他的一只手臂横在自己胸前。
一个环抱的姿势。
洛焉仰头冲他笑了一下,仿佛一个乖乖的学生:“一起看吧,段老师。我们还得想想怎么破这个局呢。”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条新发出的博文已经被点了上百个赞。
博文的内容无外乎是常见的猜疑论,从洛氏莫林实验室兽化实验的传言,洛焉被挂科和老师不合的事实,捏合了一大堆捕风捉影的东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洛氏的继承人因为气愤法理学教授段饮冰给她挂科,用莫林实验室研究的兽化药剂将自己的老师变成了狗,肆意凌辱玩弄。
而这件事,就是洛焉的原罪,是她异常值高达百分之九十四,最终成为高危兽化潜在人群的原因。
洛焉默默地翻看着,段饮冰就有些紧张地晃动起尾巴,手指微微蜷缩着。
“洛焉。”怀中的孩子沉默了太久,段饮冰忍不住开口,“你别相信这些……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也不是你。”
洛焉还是没有说话,她颤抖着,却仿佛陷进某种思考里。
段饮冰知道她的善良和心软,担心她因为这种分明与她无关的事苛责自己,低头用柔软的兽耳轻轻蹭了蹭洛焉的耳垂。
“……不对。”洛焉忽然开口。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漏洞,几乎有些着急地转头,嘴唇擦在对方的面颊上。
段饮冰的目光就这么撞进洛焉黑白分明,清亮澄澈的眼睛里。
洛焉:“我们要让他们相信,要让所有人相信,段老师,你之所以会发生兽化,就是因为我丧心病狂,给你使用了特殊的药剂。”
段饮冰一愣,随即意识到洛焉的想法。
那理所当然被他忽略的,某种可能性。
“现在兽人为什么会被认为卑贱?因为没有人知道兽化为什么会发生,而教会给了这个‘为什么’一个理由,因为‘有罪’。”洛焉的语速很快,眼睛一寸寸亮了起来,仿佛被什么追赶着,必须不断从高速运转的大脑中将结论抛出。
“但是如果兽化可以是因为某种药剂,那么这个‘有罪’论还能站得住脚吗?”
“不可以了,因为段老师你清白无辜,所有人都能证明你的清白无辜。”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进行辩驳,兽人并非有罪,他们本该是人,他们又凭什么没有人权?”
洛焉抱着段饮冰的肩膀跨坐在他的腿上,额头抵着额头,眼睛里似乎是纯然的高兴:“这样的话,段老师你不用付出生命去掀起舆论,现在舆论已经被掀起来了。我们只需要做最后的引导,我们可以否认兽人‘有罪’的事实,只要这一点能被否定,教会再也不能干涉人权……”
“但那样有罪的就会变成你。”段饮冰第一次这样厉声直白地打断了洛焉的话。
洛焉愣了一下,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几乎让段饮冰想要躲闪。
“对不起,洛焉小姐。”他轻轻将头靠在洛焉的颈弯,耳朵贴着跳动的脉搏,仿佛能感受到那里,血液正鼓胀着流动。
他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洛焉会明白。
一旦这件事情被敲定,洛焉就成了那个理所当然的“坏人”,千夫所指。
他怎么舍得这样一个孩子成为“坏人”?
他分明可以自己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