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就是在这开始有些尴尬的僵持中被敲响的。
随后,一身雪白的神官走进屋,神官的脸上戴着平整的假面,完全看不到面具下的任何东西,看上去仿佛一个批量生产的可复制品。
神官停在门口,颔首行礼道:“执行官大人,圣子邀请您前往教会。”
这种时候,十七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那位圣子是在邀请自己,非常识相地往旁边闪开,甚至还得意地朝十三低了个眼神——他就知道圣子不可能无动于衷。
十三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几页纸上抬起来,“是,我即刻出发。”
她甚至没有问原因,因为不需要。
圣子下达了指令,圣子是神的代言者,而她执行指令,她是神的信徒。
仅此而已。
教会的建筑风格和裁判庭几乎一样,就连后方的布局也极其相似。半圆的廊道和屋舍拱卫着中央的高塔,只是裁判庭的高塔内是下定判决的审判台,而教会的高塔则是历代圣子的居所。
圣子被找到后,便会在这里生活,一直到十六岁受洗仪式首次于众人面前露面,都不会离开这座高塔。
而受洗之后,圣子依旧会继续生活在塔顶,于每月的祷告日向信徒传递神的教诲,其余时间,几乎也都耗费在了这狭窄的高塔中。
高塔没有电梯,蜿蜒的台阶盘旋而上,十三一步一步平稳地走着,渐渐听到了圣子空远的声音。
“嫉妒是罪,嫉妒者应剪去搬弄的口舌。神如是说:我的孩子,你天生便拥有了你人生应当拥有的一切,他人所有的……”
圣子忽然停住声音,站在神像和烛台前端正而平稳地转过身,浑身的金饰没有发出一点脆响声。
“十三。”圣子没有戴面帘和兜帽,金发拢在红色的长袍中,头顶是浅棕的兽耳。
他的面容很年轻,神情却仿佛慈和宽容的年长者,一双碧绿的眼睛平和地望着她,“好孩子,过来。”
十三原本野兽一样紧绷的面容柔和下来,她脚步很轻地走进,在距离圣子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单膝跪下,手肘横搭在膝盖上。
这样的姿势让圣子能够微微低着头俯视她。
圣子的脸上带着很淡的,面具似的笑意,仿佛一张颤颤巍巍糊在脸上的纸。但若是仔细看去,又觉得那分明是已经焊在脸上,绝不会掉下的面具。
圣子问:“你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十三摇头,诚实而平静。
圣子就笑了,他仰头望着神像,声音很轻:“我生了嫉妒之心。这是神所不允许的罪,我得罪让我长出了兽耳,我本已经不该继续在这个位置上。”
十三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叮当一声,是圣子解开了红袍最顶端的搭扣,十三这才发现,他的红袍本来就没有穿好,只是松松垮垮披在肩上,最顶上的搭扣一松,有着一定重量的挂坠就这么扯着红袍掉在了地上,正正落在她面前。
她的眼前是一双苍白的腿,腿上甚至还残留着昨天的红痕。
圣子说:“好孩子,你是裁判庭的执行官,神希望你惩罚我。”
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似乎都是这么开始的,如果按照这样的“惩罚”频率,眼前这个人实在是个并不算合格的圣子。
但十三不会质疑,不会询问。
她甚至没有问是谁,是为什么,让他生了所谓的“嫉妒之心”。
十三的手里被塞进了戒鞭。
随后圣子转过身去,双手撑住了神像前摆放着烛台的桌子。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后,戒鞭终于扫过空气,发出轻轻的,“咻”的一声。
它落在尾巴下方,顷刻间肿起了一道红肿的痕迹。
圣子闷哼,热辣辣的感觉火星似的窜进大脑,先是疼痛,然后疼痛的地方变得滚烫而麻痒,甚至期待起了下一鞭赶紧落下,好止息那种痒。
十三没有让他等太久。
每落下一下,他会在心里报数。
一,二,三,四……
他是有罪的,他对那个被十三救下的兽人起了嫉恨的心。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十三一定是在阳光明媚的一天闯进了兽人被虐待的阴森的屋子,踩着满地的光进去,将奄奄一息的兽人带回了裁判庭。
就像那天她这样踩着光走到了自己眼前。
但这是不对的,他不该有这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