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欺骗了我,您和教宗一样,你们总是在做一样的事。先说爱我,然后离开我。你们甚至说了一样的话。”十三的声音冷漠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伊瑟尔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他试图吐出几个字:“那不一样……”
十三问:“有什么不同?”
他在这个瞬间哑口无言。
最终,他也只是自暴自弃一样地抬起手遮住眼睛:“你说得对,我一直在学他,一直在模仿他。学着他笑学着他说话,学着他是怎么对待你的,学得粗劣不堪,惹人笑话。可是十三,我做到了他没做到的事情,我……”
伊瑟尔哽咽了一下,忽然觉得无力。
教宗。
他如今成了教宗,又毁了教会,但这两个字依旧如同他无法摆脱的阴影。
十三有些困惑地皱了下眉头:“您为什么要学教宗?因为他是您的老师?还是因为所有圣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刻出来的?……是教会的规定吗?”
伊瑟尔没有说话,他的胳膊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隐约透过面帘看见紧抿的嘴唇。
十三不大明白伊瑟尔刚才突然爆发的情绪,但眼下倒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十三握住他单薄的手腕,近乎强硬地拉开了他的手。
“大人,您想要死吗?作为教宗死在这里?哪怕死,也不能摆脱神的影子?”
伊瑟尔挂着眼泪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咬着牙开口:“……想。”
十三吸了一口气,结果吸进了一口的烟,把肺胀得生疼。愤怒很轻易地,如同高温中窜起的火苗一样,她咬着牙笑了一下,笑声中带了点狠。
“我早该想明白。”十三说着,伸手勾住了伊瑟尔脸上的面帘。
金色的面帘轻易缠在她手指上,不需要多用力,就脱离了原本的主人。象征教会至高权利的金饰被用力投入烈火中,明亮的光一闪即逝。
于是伊瑟尔的脸再无遮挡,泪痕和渗血的唇瓣都一览无余。
十三在他刚开始慌张的瞬间抬手劈在他后颈上,“对你们这样的人,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听你们说废话。”
第95章破壳之鸟
日光落在薄薄的眼皮上,底下的眼珠仿佛便也看见了光,带着很轻又很烫的触感。身下地面仿佛在晃动,规律地,和缓地,一时间仿佛令人想起遥远回忆中,那已经被大脑抹去的,曾被抱在母亲怀中的记忆。
又像是八岁那年,他趴在十三的背上。
日光那样盛大,他满身的伤口仿佛被晒去了所有的阴翳,浓疮染脏了十三沾血的白色制服。十三背着他在日光下慢慢走着,一步一步,他的身体起伏,随着十三平稳的步伐感受到如同失重一般的惊慌。
这种惊慌让他下意识搂紧了十三的脖子,艰难抬起眼睛时,眼前便是她饱满的,蜜色的耳垂。那色泽勾起了他腹中难以抑制的饥渴,胃酸带着几乎要腐蚀掉他整个胃的气势涌动着,逼迫他想要将那些酸性的,没有任何东西可消化的液体呕出来。
他忍不住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捏住了那颗耳垂。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色泽如同蜂蜜,而蜂蜜是那样甜美令人沉醉的东西。
十三停下脚步,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微微斜过眼睛,问道:“圣子大人,有什么事吗?”
“啊……”他试图张开嘴,只发出了嘶哑的气音。
他在她的面前自惭形秽,她那么干净,那么强大,那么轻易地劈开了他无法触及的道路。
十三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她大概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孩子,算算时间,那时的江黎和十七其实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但十三面对他们,或许就像面对两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她或许从未想过自己这双手竟然还会捧起一个这样脆弱,难以沟通,而且几乎一捏就会支离破碎的人。
最后,十三也只是平静地问他:“是哪里痛吗?”
他的身体里有什么在烧起来,饥渴从胃开始燃烧,盖过了所有皮肉的伤痛。他发着高热,眼泪忽然簌簌地落进十三的衣领中。
伊瑟尔睁开眼睛,有点模糊的视线中,是微微晃动的车顶。十三低下头,头发比起之前短了一小截,脸上沾满硝烟和黑灰。
“有哪里痛吗?”她问。
伊瑟尔张了张嘴,被烟熏哑的嗓子差点没能发出声音。
他躺在十三的大腿上,用力且艰难地续起一点唾沫吞咽了一下,终于软着声音沙哑地开口:“……哪里都痛。”
十三皱了皱眉,眼睛里有一点无措。
“哪里都痛是你活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突然从驾驶座传来,开车的人抖抖黑色的耳朵,趁着红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一双赤金的眼睛。
“十三你就惯着他,惯出毛病来了。”江黎在这种时候倒是伶牙俐齿,“非要赖在圣堂玩自杀耽搁时间,你要是再别扭五分钟密道都要烧塌了。”
伊瑟尔:“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