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宁想起了满吉给他讲过的那场“西宫大火”,康嫔娘娘的一对双生子一殇一残,四皇子褚元苒作为残活下来的那个,或许还没真正地从那场火里走出来,所以才会“瞧什么都觉得无趣”吧。
他没有做声,他人的伤痛又怎好随意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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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蔺宁约褚元恕吃酒,他特意选了韦元宝曾经送菜的一家酒楼,名为丰乐楼。
丰乐楼的跑堂都是人精,远远看见蔺宁便迎了上来,褚元恕已在雅间候了多时,见他进来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蔺宁将他扶起来,“先前便说过了,你是太子,不必如此。”
褚元恕似乎心情很好,“老师怎的有兴致约世安吃酒?”
“祭祀之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蔺宁落了座,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也不与你客套,祭祀是大事,纵然有礼部把持着,你也不得掉以轻心,遇事多与他人商量。”
这说辞是他一早便想好的,请人吃酒,总得有个由头。
褚元恕看起来十分受教,亲自给蔺宁斟了茶,说道:“礼部尚书伍子篱办事缜密,前几日世安已与他合完了章程,一应琐事便算是定下了,本该拿给老师看一看的,是世安一时疏忽忘记了。”
“倒不必拿与我看。”蔺宁摆了摆手,话锋一转,“世安啊,其实我对黄魏二人的死一直存有芥蒂,纵然我不屑他们的做法,可也不能看着他们枉死。陛下命你调查此案,你真的就只查出了那张名录?”
“老师的意思是,此案另有隐情?”褚元恕搁了筷,抬手驱散了伺候的人,“那日,世安去府上找您时,五弟……他也在吧?”
蔺宁诧异,他没想到褚元恕竟能看出来。
“老师也不必隐瞒,您向来喜爱五弟多一些的,所以这次收到您的帖子时,世安还不敢相信。”褚元恕眼眸微垂,“揪出唐之涣便牵连出了宁家,宁妃娘娘是五弟的生母,老师是替五弟感到不公了吗?”
“我并没有。”蔺宁有些无力地解释,他此刻竟有些心疼,心疼眼前的褚元恕。他想,若是在现实中,有人对他的学生这般厚此薄彼,他一定挥拳上去打爆那人的头,可偏偏,这个厚此薄彼的人正是他自己。
“其实世安知道老师的意思。”褚元恕像是不在意地笑了笑,“买卖监生一事不会这么简单,唐之涣也只是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可世安查到的真的只有这些。”
“我相信你。”蔺宁说道。
“老师看看这个。”褚元恕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条,“这是前几日不知何人放到东宫的,大内守卫森严,这些东西却是无孔不入。”
那张纸条蜷曲的厉害,边角处已有磨损,想来是被人反复看过。蔺宁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朱迹写着八个大字:到此为止,太子慎行。
显然是则警告。
蔺宁蹙起眉头,“这是——”
“那日,正是老师被父皇召至奉天殿的第二天,父皇前脚才定了唐之涣和李鸿潜二人的罪,后脚这张纸条便出现在了东宫,而且还是鲜少有人进出的内殿。”褚元恕神情淡漠,他给蔺宁盛了碗汤,“老师知道的,朱砂之色普天之下唯有一人可用,可写下这八个字的定然另有其人。世安觉得,此举有两层意思,第一,是言明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下去了;第二,是暗示写下这张纸条的人权力可比帝王,若我一意孤行那他便可行生死予夺之权。”
“胡闹!”蔺宁拍桌而起,“何人这么大胆!”
褚元恕缓缓抬头,“老师莫要动气,这件事世安不敢同父皇提起,也只有对着您才能倾吐一二。”
“你有没有事?”蔺宁问道:“东宫守卫怎的这般无用,连你的内殿都能任人进出?!你又为何不敢对陛下提起?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血脉相连他怎会不管!”
说道这里蔺宁一顿,他记起了褚元恕的身世。
褚元恕侧眸看着他,无比凄凉地笑了笑。
雅间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走廊上传来跑堂招呼客人的声音。
褚元恕没再说话,自顾自地搅弄着碗里的汤。
蔺宁觉得自己被刺痛了,他最见不得这种事情,他把面前的碗筷都拨开,“陛下不管,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