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这么想着,盯着榻前的八仙连屏出神,忽然拾了件袍子披上往后殿去。
盥洗俱在后头,因在中夜,新攒的炭盆也没多热。秦灼掌了盏玻璃风灯,风鼓进衣袖,只觉得手背起了一层栗。从前他们也爱泡一会,手臂缠着手臂脚趾踩着脚趾。他懒得动弹,便支使萧恒去焚安息香。萧恒不通香事,如今做来居然像点模样。
但现在香炉是熄的。
帷幔泻落,在半空中如同月光,在地则流成水银。萧恒头后仰着,双臂搭在桶沿上。
地上没有鞋。他就这么光着脚来了。
秦灼没出声,拿灯打开帘子,萧恒却立即睁开眼,问:“你怎么下来了?”看清他又道:“怎么不穿件厚衣裳。”
秦灼不说话,将灯挂在帘鈎上,从地上拾起萧恒解落的衣带当襻膊。
萧恒侧着头,看他搂起衣袖,露出手臂,和那根绸子交颈。
灯火昏昏,前半夜下了雨,后殿又傍草木,如此便生了层雾气,他们像共同溺在暗黄的潮水里。
秦灼在胁下挽了结。
萧恒盯着他。
潮上来了。
秦灼责怪他:“又洗冷水。”
萧恒只是笑:“最后一次。”
秦灼舀了水给他缓缓淋着,因旁下没有座位,只得弯腰站立。
萧恒握住他,合拢手指包在掌心,道:“我自己来,你回去休息。”
秦灼说:“你可没叫我自己来过。”
萧恒笑了一下,“那能一样吗。”
秦灼问:“怎么不一样?”
萧恒没有回答。就这么相对沉默一会,秦灼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那么在意你?”
他这句话打着颤,牙关哆嗦,差点咬了舌头,说罢摩着萧恒肩头,也不敢看对方眼睛。接着,秦灼觉得面上一湿,是萧恒手抚上来,拇指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脸,问:“想听实话?”
秦灼没料到他这么说,心里一紧,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怕,浑身僵着不敢动弹,问:“你还真这么觉得?”
萧恒说:“是,最一开始,我是这么觉得。你老是要推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连来找我都要把自己灌醉,天不亮就要走。”
他话音沙哑起来:“我就怕呀,我一松手,你就要走。”
秦灼争辩不了什么。的确如此。他当初根本不想留下,一察觉自己趟进泥塘,就迫不及待要抽身回岸。但他要离去时回了头。
萧恒就沉在泥里,塘水已经没过鼻梁,只留一双眼睛望着他。
如果萧恒伸手要他救,他绝对扭头就走。他从不干舍己救人的事。
但萧恒没有。
那人目送他,无声地告诉他:你好好往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