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像你这样的我只遇到过一次。”医生自言自语般说了下去:“也很年轻,开始是说失踪了,好几年才找到。找到的是遗体了。那时才知道,他早就得了病,也是治不好的那种,压根也没打算治,直接人间蒸发了。只是他像是有预感似的,检查报告一直是一个人去取得,他的家人……和爱人,都不知道。”
我沉默一会,低声道:“节哀。”
他说的人没去医院治疗过,细节却又知道的这么清楚,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是医生自己重要的人。
医生摇头,笑了下:“他连遗书都没留下。不过我大概猜得到,他可能觉得这样别人就以为他一直还活着,就不会伤心了。就算后来知道他的死讯,也已经成了定局,不用遭受一点点看他死去的折磨。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忽然怔住了。
我之前从未细思过原因,只是本能地不想让裴追知道。但深想起来,的确,如果真的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甚至是个仇人债主……我何必这么费尽心机地瞒住他呢?
我意识到了,就像医生说的——我本能地不想让他看着我走向死亡。
不管他到底在不在乎我会死。
不管他到底会难过还是痛快。
当时,我以为凡事不与裴追商量,即使穷途末路要自裁,也只想着如何瞒他,是冷漠。
塔罗却说,你从来只对他温柔。但是还没学会怎么真的待人温柔。
医生说:“我不是作为医生,而是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劝你一句。如果对方真的将你记挂在心,你是很难做到自然而然地消失的。到时候,你想过他会如何吗?”
我没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医生却可能误解了我的沉默,他缓和了些语气:“不过,这些都是后话。首要还是自己积极治疗,你的治疗态度终究太消极了。人生除死无大事,别担忧太多别的。”
我笑了笑,心里却想,这话对我可不管用。因为在我这儿,可没什么比死更简单的了。
那日发现身中貓灵诅咒,我毫不犹豫便说自裁,是因为其实那时在我眼里,自杀和其他随便哪种咒法一样,是在直接简单不过的解决方案。
我不至于自己找死,却也从谈不上对生有多大的留恋。
因此,若我这孤家寡人自裁便能解决麻烦换些人命,自然是最清白干脆的。
只可惜,我这人从来没这么好的运气。
我后来并没能真的自尽。
因为这场诅咒,从最开始便是一场以我为角的阴谋。
“它们”容不得我提前退场。
我在笑,医生却神情反而严肃起来:“你真是奇怪。”
他蹲下身看着我:“沈先生——你看,我都记得你的名字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我这儿得这个病里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个想也不想就放弃手术的人。”
医生叹了口气,端详着我:“甚至有时候我有种错觉……你这么年纪轻轻,却早看淡了生死,就想早知道自己会得病一样。”
我竟然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他这话的确说对了,早在旧时间线,早在我逆转时间之前……便知道这几年应该就是我的大限了。
但那并不值得同情,甚至没什么好挣扎的。因为那是我曾经的诸多罪行应有的代价。
我也很清楚,裴追内心对我尚存怜悯,应当只是因为还未想起全部的事情。
——没想起他父母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