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能在如此惊慌中还问出关键,已是难得。
他用最简练的话解释道:“此去宫中,终究吉凶未卜。我量魏忠贤也不敢动手,但最好还是把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我入宫了,我就越安全。”
“但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动用南城兵马司一旦被人察觉就会显得我居心叵测,行事阴私。两下一较,倒不如动用贴心小厮,慢一点也无妨。”
周钰点头捣蒜,快速重复道,“你一入宫,我就去找父亲,用府内亲信小厮去传信。”
她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做好这件事后,我马上回府,安排府中哭临布置,间接地把消息尽可能传播开去。还有田妹妹、袁妹妹,他们的父母也在京中,我也可以间接布置。”
朱由检心中忍不住赞叹,用力拍了拍她的手,宽声劝慰道,“也不必过于惊慌,宫内还有皇嫂护持,如此行事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见已交代完毕,他便转身,正欲推门而出。
“殿下!”
周钰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朱由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只见这十六岁的少女站在房中,云鬓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双眼睛却满是认真。
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君若不谐,妾必不独存。”
声音不大,却如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朱由检正是满脑子思绪的时候,被这句话震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
例如理性角度其实没那么危险,只是以防万一。
又或者感性角度,说他洪福齐天,身上必有列祖列宗保佑之类。
但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终究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猛地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等候的众太监立刻围了上来,手脚麻利地为他披上最后一件素白色的斗篷。
此时已是申时末,天色将昏未昏,自蒙古高原吹袭而来的北风,顿时吹得斗篷猎猎作响
……
信王府外,涂文辅伫立良久,脸上丝毫不见怨气。
“干爹,要不要去催一催?”身后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谄媚。
“噤声。”
涂文辅头也不回,声音不大,却让那小太监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
催?催什么催?
天底下最不能催的,就是主子。
他涂文辅能在宫里爬到御马监掌印的位置,靠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份眼力见和耐心。
所谓“履霜,坚冰至”,天启皇帝驾崩,便是这深秋第一片冰霜。
他若还看不清形势,跟着旧主一条道走到黑,那才是真的蠢。
魏公公曾经或许是参天大树,可如今树已将倾。
他可不想做那被压死的猢狲。
今日奉皇后懿旨而来,是他暗中使力才拿到的机会。
哪怕仅仅只是入宫这短短路程,那也是万分宝贵的机会。
今日多一个照面,他日就多一分情分啊。
说不定就是多这一点情分,往后就从贬谪皇陵,变成贬斥神宫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