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听得这一声大伴,虽猜测只是缓和之语,但还是心中稍定,连忙在前面引路。
转去别殿的路程,不过半炷香而已,气氛却尴尬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魏忠贤已经从刚刚的沉痛中脱离出来,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他想表忠心,又怕显得太过刻意;想探口风,又怕触怒了这位深不可测的新主子。
这位信王殿下,从入宫到现在,除了必要的礼节和几句安抚之言,再无半句多言。可越是这样,魏忠贤心里就越是没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对方的沉默,就是最锋利的爪牙,让他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终于,别殿到了。
“殿下,请。”魏忠贤停下脚步,恭敬地侧身让路。
朱由检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直到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朱由检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已深沉,殿内只点着几支蜡烛,光线昏暗。
他走到桌案前,这才从袖中掏出几个用油纸包着的麦饼,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
饼是周钰亲手做的,说实话,手艺真的不是很好,噎得他直翻白眼。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正想猛灌一口,动作却猛地一滞。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只倒了一小口,先抿在嘴里,打算等上一会儿,确认无事再喝。
他仔细数了数剩下的麦饼,明早一个,下午两个,后天登基大典前再吃一个,五个麦饼,不多不少,刚刚好。
嘿,朱元璋开局一个破碗,我开局五张麦饼,不错不错。
等登基就好了,叫长秋进宫来亲自做些热饭,总归比这砖头一样的饼要好。
自得其乐了片刻,朱由检开始整理刚刚收到的讯息。
方才乾清殿中虽然不过炷香时间,他却将其中情形一扫无余。
看起来所谓的阉党,已近乎人心散乱。
之所以没有立刻分崩离析,只不过是过去三年残留下来的惯性罢了。
他并不将扫除阉党当做什么重大的挑战。
毕竟如果追求速通,这事可以做得又快又好。
第一天,更换内官及九门守卫,遍赏宫中,把王府戍卫调进来守好宫禁,保证自身安全。
第二天,更换东厂和锦衣卫,掌握北京地头最大两个暴力工具,然后召见勋贵,把京营也拉过来,这样北京就安全了。
第三天,刚好是二十六日,恰逢三、六、九常朝之日,直接就能在朝堂上发起大清洗。
但他又不是什么有洁癖的道德君子,对所谓众正盈朝实在没什么追求。
来自后世的他,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者。
只要于国有助,别说魏忠贤,就连孙之獬这等狗才他都能咬着牙用——前提是有用。
把阉党们抄个家,凑个几百万两就了事,那就实在太浪费了。
在这内宫之中,在那统御万里的朝堂之上,有些时候,另外一些东西远比白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