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简直想笑。
你要祭祀就去祭祀,最多让你贪污一百斤冷猪肉行了吧?
可这事偏偏又涉及“礼制”,在文官们眼中,礼法大过天,屁大点事也必须上奏,让皇帝来做决定。
他仿佛看到了那位温巡按捻着胡须,一脸严肃地斟酌用词,将这份关乎“祖宗颜面”的奏疏写得团锦簇。
你哪怕是奏报一下当地的工作呢?财税、诉讼、兵制、武备、仓储,哪些事不比这个事情重要?
真是服了这大明的神经病制度设计。
皇帝要么选择性失明,将权力下放给内阁和司礼监,自己落个清闲,也埋下大权旁落的祸根。
要么,就得像现在这样,被无穷无尽的案牍活活累死。
他又翻开一本,这份奏疏倒是有些不同,来自浙江。
“杭州府推官李三才上疏,言其母年迈,乞归养……”
一个七品推官,请求辞官回家奉养母亲。
朱由检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
这算是今天看到的最有人情味的一份奏疏了。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位李推官在灯下写信时的纠结与期盼。
他提笔,在奏疏上批了个“准”字。
但这片刻的温情,很快就被更大的荒谬感所取代。
连一个七品官的辞职,都要他这个皇帝来批准!
这和行政发现厕纸用完了,结果一级级上报到马云那里去有什么区别?
他放下手中的奏疏,目光落在窗外的树上。
一只麻雀正在啄食,其余几名麻雀追逐不放,拼命抢食。
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制衡之道,非在分权,而在分心。若人心各异,则公允自现。
“高伴伴。”朱由检开口唤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臣在。“高时明立即应声,站起来躬着身子,等待吩咐。
“依你看,这满案的奏疏,有多少是真正需要朕亲自过目的?”朱由检看似随意地问道。
高时明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
他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若论军国大事,十中不过一二。但若论及祖宗规制、官员体面,那……那就不好说了。”
这回答滴水不漏,既说了实话,又不得罪任何人。
朱由检点点头,又问:“往常,内阁与司礼监是如何为朕筛选奏疏的?”
高时明答道:“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通常是内阁大学士们先阅,将紧要的列于前面,寻常的放在后面。司礼监这边,也是按着这个次序呈给陛下。”
“那何为紧要,何为寻常,可有定规?”
“这……并无明文。全凭大学士和掌印公公们酌情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