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馥回身望向坤宁宫外,远处那朱红色的红墙与红瓦,神情恍惚。
京师大地,靖宁侯府的梵荫堂内。
褚夜宁一身鸽血红束腰长衫,半披着发,闭着眼懒洋洋地缩在长榻上。一手用两指抚额,一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腰间垂悬的小香毬。
寻常人家的正堂里都是待客的花几与太师椅,排列有序,且墙壁字画装裱,既显得庄重又有规矩。但靖宁侯府的正堂两侧却摆着两张罗汉床,正中一张贵妃榻,墙壁四周皆装裱着一身红衫、衣裾飘逸,或是在月下,或是在竹林,或是在山泉流水下舞剑的少年。很是荒谬。
当日归京,而今还在世且甚很是康健的褚家三叔奶奶葛氏来看他,一手拄着鸠杖,望着梵荫堂内连连摇头长叹。
但褚夜宁却不以为然,剥了果子与葛氏吃,笑道:“三叔奶奶,父亲如此安分守己,最后如何了?还不是成了一具白骨,春去秋来被虫蚁啃食。还不是埋于黄土!”
骤风在梵荫堂内疯跑,九曲拿着巴掌大且画着骤风大脸的木制圆球抛过来抛过去,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松阳在外走了进来,低声道:“侯爷,东西已送到。”
这时堂外忽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只听其声便知来人。褚夜宁点点头,松阳很快退了出去。
“人哩!人哩!”
陶青筠大马金刀地跨进了梵荫堂,手持着折扇,骤见这犹如一幅“美人卧榻”睡容图,不由一愣。
他口中不禁发出哧哧两声,绕着他来回踱步:“真是快哉,快哉呀!”
他学着当日城中贵胄子弟的小圈子谈论的靖宁侯风流韵事:“你们快来瞧,靖宁小侯爷拥着一个姑娘。。。。。。”
“人比花娇啊!”
“果然如昔年小七妹所说,这副皮囊将来要便宜了谁啊?”
褚夜宁忽而睁眼睨他:“有事?”嘴角却挂着难得的笑意。
陶青筠一收折扇,坐在了他的对面:“听说某人新官上任威风的很啊!这把梁贼压了一头,我陶某人不得来感谢感谢你?”
“如何谢?”褚夜宁问。
“吃酒?”
陶青筠嘴角抽了抽:“你掉酒缸里了?听说那日你吃醉了酒摸上了罗家的墙头,掉在了阿聆的院子里。”
“怎么?摸错地方了?想夜探闺阁?你这厮近来怎生这般奇怪?”陶青筠说到此处忽然拿鼻子嗅了嗅,一股莫名而来的香气:“什么味儿?”
褚夜宁倏地起了身,鬓边两缕发丝随着他忽起飘动,腰间垂悬的小香毬紧接着也开始发出香器与香块碰撞铛铛声响。
陶青筠眯了眯眼,低低骂了一声:“老狐狸。”
褚夜宁很是狡黠的一笑:“吃酒去?”
“你请我?”陶青筠问。
褚夜宁很是豪爽地道:“也不是不行。”
陶青筠再而眯了眯眼,暗道了一声有诈,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要耍什么花样。
靖宁侯府的马车里,二人一左一右谁也不看谁,大剌剌地倚在车臂上。倒是陶青筠会时不时拿眼觑他。
陶青筠朝外扬声道:“帘外那个笑面虎,待会吃了酒准备两匹马来,我二人要出城遛一遛。”
九曲与发财一左一右坐在车板上,九曲笑哈哈地道:“好咧。”
而另一条宽巷上,蔡渊带着家仆鬼鬼祟祟的欲潜进卧雪阁。
十年前,他不幸遭那靖宁侯世子剑伤,而后自请辞去官职,整日浑浑噩噩度日。他本以为流放期过,这次回京后陛下会放任那褚小儿不管,空有靖宁侯爷的名号却无实权。谁知转眼陛下就卸了那梁家长儿指挥使一职,由这靖宁侯爷顶替上。
蔡渊为此狂怒,看着仆从端来的汤药,大手一挥将它打翻在地。谁想管家一步三回头的揣着一封密信进了内宅,挥退了下人呈给他看。
这一瞧倒好,蔡渊顿时浑身舒畅,犹如暖冬喝了一蛊美味的烈酒。那信上所写靖宁侯近来行事蹊跷,让他严加盯防。
他问管家:“你可看得真切了?他府上的那亲随可真鬼鬼祟祟摸进了卧雪阁?”
管家点点头。
“卧雪阁。。。。。。。”蔡渊两眼一眯,琢磨着:“那不是听戏的地方?”
“去,给你老爷我取身好衣裳来!老夫要出府一趟。上头来信了,老夫要重镇当年的威风!”
“你且看,有一日这陛下会不会亲请老夫再回那庙堂之上!踩在这褚小儿的头上!”蔡渊叫上两名身强力壮的护卫,拄了拐杖,急匆匆出了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