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插满,白烟弥漫开来,媛虹盈一改刚才有些贼的目光,将壶中剩下的迎春酒洒向神台前一尺地,所有人朝天郑重一拜——
安铭义没有拜。
瞬间天空传来一声旱雷,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安铭义心想这牛肉淋了水还能吃吗?
接着传来杂乱的吆喝声,安铭义菊花一紧,有人搬动他躺着的这块木板了,他连忙屏息,然而此时抬这牛的不是刚才的杜安元几人,而是刚刚站在百姓前面维持秩序的侍卫,且只有四个人上来抬,四人都以为自己已经算初阶修真者,力气比一般农户大一些,四人抬这牛绰绰有余,结果谁能想到里面还躺了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整头牛丢地上了,杜安元看见这板子斜的好似浪打的船般心脏都差点跳出来,但牛这都没有掉也是个奇迹了。
安铭义的十指指头紧贴案板,虽不得已要使用真气防止甩出去,却连指尖的真气都不敢放出太多,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若是他刚刚分神刹那,大难临头,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与牛重重地碰了一下,身形略微显现,但案板稳定下来后身形又缓缓隐匿了,好在他一直躲在牛肚子里,暂时显露身形也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就当安铭义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能顺利随着这头牛进入皇宫厨房时,忽然有人冲到了祭台上,拿出了一柄金色卷轴,吼道:“圣旨到!”
所有人楞在了原地,安铭义听着雨滴落在牛肉上,心想若是再不进车厢这玩意就得成牛肉汤了,怎么还有人在这读什么鸟圣旨。
但想归想,安铭义还是竖起了耳朵大概听了听圣旨的内容:祭祀的一半米面粮油肉重新分回给百姓,绫罗绸缎全部收归皇宫,祭祀的两头牛大的分回给百姓,小的收入皇宫。
听到圣旨的瞬间凌梓央和璃诗韵脸色一僵,仿佛已经看见了躲在牛里面的安铭义那惊恐的神情。
然而百姓当然是觉得不可思议,纷纷叫好起来,圣旨读完,人也匆匆地走了,东西全部装车,大伙也作鸟兽散了,空余祭台的烟火气仿佛将人都冲走了。
安铭义屏住呼吸,似乎想要强行镇定下来,一瞬间想了无数种逃脱的办法,但都在下一瞬间被否定,大脑嗡嗡的,仿佛一块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李叔,那头牛……”杜安元看着侍卫抬走的牛,有些不解。
被杜安元唤作李叔的大汉回头瞥了一眼,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呵呵……反正读圣旨的人又不用搬牛,是大是小谁在乎呢?”
安铭义听到外面的声音似乎逐渐变小,木头轮子滚过青石板的声音逐渐掩盖了雨声,牛被放到了车子上,期间负责搬运的侍卫一言不发,安铭义绝望地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希望回到厨房后第一个上刀的是师妹的兄长了吧,至少还有一点解释的机会。
好在也是那侍卫有私心,看着搬东西的队伍走向御厨,璃诗韵大大松了口气,放心地跟着皇后赴宴去了。
安铭义正思考着怎么怎么跟人辩解时,听到了不太一样的声音,他呆在之前那个厨房时可没听到过太监的声音,不算特别尖,但能听出来是太监特有的声线,算是那种他自己夹一下嗓音也能模仿出来的样子,安铭义有些激动,似乎发生了些什么,这头牛居然被抬进了皇宫,随着啪嗒一声,牛被放在了灶台上,几个侍卫急匆匆地离开了,似乎是屋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他们应该还在搬东西,安铭义如此想着,在牛屁股那扒开一条小缝看了看,厨房里没声音,门敞开着,但外面也似乎没有人,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确认安全之后如同一只老鼠窜进了不远处的柴房,拿出一套预先准备好的太监的衣服,安铭义尽管觉得别扭,但皇宫中也只有宫女和太监的身份容易混入,最起码……璃诗韵没有搞到适合安铭义的宫女衣服,那太监的衣服还是好做的。
似乎进入皇宫之后事情就顺利了不少,安铭义也是成功混进了搬货的队伍之中,一言不发的他只会接过侍卫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搬到厨房里去,太监虽然人多,但没修炼过的肯定是没什么力气,不如那些厨工,所以安铭义很快又被安排去搬别的东西了。
安铭义搬着一大叠丝绸走向后宫,刚才听侍卫说这些丝绸是要搬到殷和宫的,若是一般太监那确实知道后宫的路,但问题是安铭义别说后宫了,连皇宫都是第一次进,他很快便在这迷路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往何处走,偶尔看见一两个正在唠嗑的妃子都只能绕着走,因为他不知对方名号,也不知如何请安,说不定等会就掉脑袋了。
所以路就更难找了,安铭义越走越害怕,忽然经过走廊时听到了身后传来开门声,他吓得浑身一颤,这下还真是躲不掉了。
“嗯?你去哪?这些丝绸不是送来殷和宫的吗?怎么在门口打转?”安铭义的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他听了一早上的那个主持祭典的人的声音。
安铭义还真是完全没想到,殷和宫竟然就是皇后的宫殿,仿佛是猜安伶烟左右手哪只手有钱结果钱被卷在尾巴里一样,措不及防,已经避无可避,安铭义连忙转身低下头请安道:“皇后娘娘吉祥……奴才刚才是腾不出手敲门,万望恕罪……”
媛虹盈眨了眨眼,似乎感觉面前这个小太监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刚才她在沐浴,也确实不方便放人进来,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连忙上前将丝绸分批拿进房中。
安铭义一看任务完成了,行礼道:“那奴才便告退了……”他连皇后穿的什么都没敢看,连忙便走了,走到院子时却鬼使神差地想要回头看一眼殷和宫的牌匾,却直直地对上了媛虹盈的视线,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瞬,安铭义好似受惊的猫一般连忙快步离开,不敢再逗留。
媛虹盈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但那种想法很快便打消了,轻轻拂袖,转身回到了房中。
然而走出殷和宫的安铭义也不知道怎么离开后宫了,在万秀阁生活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砖墙围成的复杂庭院,若能翻墙倒还好说,问题是后宫突然多了个会翻墙的太监,怕是下一秒就身首异处了,安铭义想都不敢想。
就在安铭义找路找到快要崩溃时,忽然听到了刀鞘与皮甲碰撞发出的沉闷啪嗒声,安铭义呼吸一窒,顿感大事不妙,谁知这是哪个妃子的殿,主要是他现在手里没东西,这段时间也没有招新的太监,正常太监不至于在后宫越走越深,若是运气不好碰到较真的侍卫必然会追查,为了避免麻烦安铭义只好闪进了最近的一个庭院之中,躲在假山后想着等侍卫离开再尾随他看看能不能离开后宫。
但安铭义感觉真的倒霉透顶了,那个侍卫根本不是巡逻的,他身后还跟着不少宫女和太监,拿着清洁用具走进了院子里,命令道:“寝宫不能进,那便按照公主吩咐把院子打扫干净就行了,记得给假山的鱼池换水。”
众人得令走到了庭院里开始打扫,侍卫则一屁股坐在了假山旁的一块巨石上,离安铭义不足五尺远。
安铭义额头暴汗,他能感觉到这个侍卫的修为远不如他,但要在这种情况下遁走几乎不可能,他屏住呼吸挪动了一会,手心攥着阁主给他的另一张遁形符,盘算着这里隐匿身形直到他们打扫完行不行得通。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个宫女在清理花盆时忽然尖叫一声,捂着手心摔倒在地上,花盆应声碎裂,侍卫连忙过去查看,一条拇指粗细的大蜈蚣从散落的土里钻出想要逃跑,侍卫一脚将其踩到爆浆,安铭义趁机窜到了寝宫的屋檐下方,那里有几个他刚刚就看见的可能是用于通风的镂空墙壁,猴子一般爬了上去,钻进了房间。
“果然还得是有人倒霉才会给我带点好运……”安铭义透过纸窗看了看宫女展示的那个被蜈蚣咬出来的伤口有些心惊,然后蹑手蹑脚地躲在角落等他们打扫完庭院自己好离开。
但此时安铭义对刚才侍卫说的那个“公主”有些好奇,虽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师姐,但按照师姐自述的“野种”说法,那这个“公主”显然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安铭义陷入了沉思,用手捻了捻绸质的窗帘,他的内心开始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排斥,房间里残留着那淡淡的桂花香气似乎也在说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