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只一寸长的方形扁盒,玻璃质地,上面没有任何标签,透明的盒子里装着十几粒淡金色的硬糖,其中一些已经被路潇吃掉了。
不知为什么,众人看到她吃糖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怪异,她有些不好意思,便把糖盒递给了身边的修士们,然而没有人接,她有点紧张地看了看手里的糖盒,生怕一时失误拿错了不该吃的东西。
她努力推荐:“米米给我的糖,挺好吃的。”
管事师兄:“您以为这是糖?”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不是很甜,倒有一点花香……糟了,不会有毒吧?”
“这应该是云暹金圜散。”
“总之没有毒,对吧?”
“云暹金圜散是能够助人成仙的丹药,古往今来,多少修行者对此物求而不得。”
路潇更加不好意思了:“这么厉害吗?我这儿还有不少,大家分一分吧!”
“您不必客气,云暹金圜散虽然珍奇,但我们也有一些,不过我等修行尚浅,想要服用此丹必须配合功法和阵法,十年能含纳一颗已属天资难得,若操之过急,被丹药反噬,轻则伤身折寿,重则当场殒命,还是您仙体贵重,一口气吃这么多仙丹都能内化。”
什么叫反噬?米染送她丹药的时候根本没提过这茬啊!她说的分明是“小路潇,来,给你好吃的!”
路潇尴尬地笑笑,收起了糖盒,转而看向床上病仄仄的吕年:“不用担心,你的身体没有问题,虽然有点儿难以理解,但你命火鼎盛,魂魄也没有受到伤害,总体来说就还挺健康的。”
吕年脸上露出一万分的不信任,他举起包成团的手臂:“你怎么敢睁着眼说瞎话啊?”
“这枚针很奇特,从我的角度看,你的手臂依然完好无缺,一个细胞也没有丢失,只是换了一种形态而已,所以我觉得就算最后你完全变成一条线,很可能也不会死,当然,因为形态改变,你的部分器官将无法正常发挥作用,意思就是说你最后可能死于饥饿、窒息或者血压变化什么的。”
吕年似是看到了自己凄惨的结局,吓得哭出了声。
“但我们既然来了,这事就不会那么糟啦!”路潇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简单在他上臂线头的位置画了一枚符,截断了线条向上蔓延的趋势,“这条线因你而生,你的力量决定了它能拆散什么物质,所以它拆不掉我的符,等我回去研究研究这枚针,再来彻底解决你的问题。”
她放下笔之后,那条不停滑落的丝线果然停在了符文的位置。
路潇又指了指那条空间裂隙:“不过这个有点儿难办,只能先这么放着了。”
小绿人听到她的话,气得把那根针扔进嘴里吞了下去,忽地消失不见了。
“哎!那根针我还有用!”路潇没能留下小绿人,徒留一只手举在半空。
她挠了挠头,又去问吕年:“算了,你从哪拿找到这根针的?”
锦绣商贸中心位于青城东区,建成已有七十余年,主营家具家纺,吕年的外公给家具城砌过砖,爸爸给家具城开过车,吕年高中毕业后也成了家具城里的一个小老板,他们家三代人的工龄加起来几乎和这座家具城的年纪一样大,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他熟悉这座家具城的每个摊位、每个角落,每个故事,闭着眼睛都能在家具城里健步如飞。
像是每个年代久远的建筑一样,锦绣商贸中心也有属于它的灵异传说。
下班后的楼顶,男人钻进红木衣柜里拧螺丝,结果衣柜翻倒,柜门正好扣在地上,于是他被关在柜子里直至窒息,从此午夜之后,家具城楼顶总会响起断断续续的敲击声,正是亡魂执拗地敲击柜门。
后院的停车场,女人被卷布机卷进布轴,半个月后才被前来采购的买家发现,从此开始,常有人看见家纺区的布幅后突起一个女人的形状,可如果有人帮忙扯开布幅,却会发现那后面什么也没有。
一楼的家具区,工人用台锯修整地板,伙伴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工人脚下一滑倒在锯片上,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此后如果有人在这里使用台锯,工人的亡魂就会去轻轻拍拍那个人的肩膀。
……
除去这些有头有尾的怪谈,家具城里还流传着一个没来由的传说。
家具城传达室针线包里的第十三根针,可以指示厄运。
吕年说:“这个传说从我外公那辈起就有了,那么多人都尝试过,从没出过事,为什么偏偏到我这儿就变成真的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人的运势有时候就是很奇妙。”路潇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住持,“他现在不方便下山,请您通融一下,让他暂时住在这里,特设处会报销这期间的一切费用。”
住持客气道:“这里是孟仙君的人间宅邸,自然也是宁仙君的家,我们不过是借地修行的客人,您代宁仙君做主就是了。”
“不敢,谢谢通融。”
路潇安排完山上的事情,谢绝住持送行,拉着冼云泽离开了帝君宫。
时间过了午夜,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黑了,两个人手牵手走入了这霜天雪夜。
路潇许是吃多了仙丹,一整天都精力充沛,这会儿看见茫茫雪地更加来了精神,她脱下帽子和外套扔给冼云泽,像兔子一样蹦着下了台阶,踩得雪地咯吱咯吱响。冼云泽落在她后面几米,不紧不慢地追随着她的背影,而且每一步都认真地踩在路潇的脚印里,也很自得其乐。
两人走了有半小时,按道理应该能看见山脚了,可眼下前方的阶梯却依然漫长无际,山下路灯的光辉也没有拉近分毫,只是纷纷落雪在不知不觉时缓和下来,最终趋于止息,越向前走,台阶上的积雪就越薄,午夜的天边竟然还泛起了朝霞流光,照得雪层金光闪闪,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气温更暖,天光更明,已然能够看见薄纱似的雪下盖着翠绿的植被,草顶还长出了黄色小花,继续走进花草深处,举目远望便皆是松柏苍翠,彩云飞虹。
他们似乎不是从山上走到了山下,而是从黑夜走入了光明,从寒冬走入了春野。
路潇坐到一眼泉水边,倚靠着石栏,随手拔下一片草叶逗弄泉水里的几尾小鱼。
冼云泽在她几步之外站住,淡然回头,注视着十几米外的一棵巨柏后那淡淡的红影,且当他看过来之后,那红影还往树后缩了缩,妄图将自己完全藏进树木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