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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第1页）

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还贴在皮肤上，很像是被蛇抚摸的阴冷感，又好像是水珠在滑落。姜雨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急促地喘息着。那不是水珠，而是锁链！沉重的锁链！梦中纪崇州亲手给她戴上的、象征“合作”与“释放”的冰冷镣铐，此刻正幻化成无形的重量，勒得她胸口发闷。帐篷里弥漫着破败毛毯的霉味和清晨的寒气，几缕灰白的光线从篷布破洞漏进来，勾勒出杂乱物资的模糊轮廓。

她蜷缩着，试图用毯子裹紧自己，但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拘留营留下的、尚未痊愈的鞭痕，带来一阵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牧池……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眼睛，最后望向她时，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是早已看穿的冰冷？她不敢想。纪崇州的低语又在耳边响起：“回去，做他们的英雄，做他们的希望之星。记住，你的命，仍旧拴在我的指头上。”

“雨公主？您醒了吗？”帐篷外传来一个年轻、带着怯意的声音，是分配给她的侍女小竹，“昭公主，请您过去议事。”

声音不大，但是姜雨的心，却在一瞬间飞快地沉到了谷底。昭公主，姜昭，她的姐姐！城破那日，被光芒万丈的将军牧池救走的昭公主，美丽而善良的昭公主，是她此刻最怕见，又不得不面对的人。姜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她强迫自己坐起，声音嘶哑：“知道了。”

她走出帐篷，发现营地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喧嚣中。没有丝毫昨日她“凯旋”时的悲愤和盲目的激动。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焦躁和猜疑的味道。士兵们来来回回，忙碌地搬运着武器箱，动作粗暴。几个负责收拾营地和打杂做饭的妇人围在一起低语，看到她走过时，声音又戛然而止，投过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既有残留的敬畏，有深切的同情，但也有一丝……审视？

“看，是姜雨公主……”

“嘘！别说了……”

“听说……牧池将军他……是真的……”

“能从‘活阎王’纪崇州手里活着回来，还带回将军的消息……”

“听小竹说她浑身是伤，都没有一块好皮了……”

“太巧了不是吗？怎么就她……”

“谁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没准儿……”

窃窃私语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姜雨背上，似乎比梦中的锁链还要冰冷。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营地的中心。纪崇州为她编织的英雄光环，在牧池“死讯”带来的巨大悲痛和现实压力下，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

姜昭的“议事厅”不过是一顶稍大的帐篷，看颜色已经很陈旧了，但勉强能够遮风。掀帘进去，里面的气氛已然非常凝重。姜昭坐在主位，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骑装，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没有佩戴一件首饰，她跟原先满头珠玉的模样相差甚远，这让姜雨感到有些陌生。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那双与姜雨肖似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她不再是那个被保护在深宫的温柔姐姐，而是被命运推上风口浪尖的领袖。

帐篷里还坐着几个人。面容沉毅、眼神锐利的是副官顾北丞，他一直跟随在牧池将军左右。负责情报收集、眼神如鹰隼般的老妇人是曲婷。剩下的几个更加陌生的脸孔应该是在国破之日坚决不降、跟着逃出来的将领。

“小雨，你来了。”姜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坐。”她的目光在姜雨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姜雨强装的镇定，让她几乎想夺路而逃。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姜昭没有废话，她的手指敲击着粗糙的木桌，“牧池将军遭到叛徒出卖，落入敌手，但是他宁死不屈，壮烈殉国。”提到“叛徒”二字时，她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颤抖，目光却更冷了几分，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姜雨。

“敌人想用牧池将军的牺牲打垮我们，做梦！抵抗的火种，复国的希望，永不熄灭！”

她站起身，瘦削的肩膀却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是散兵游勇。我将率领各部整合，重建指挥体系。顾副官，由你暂代军事指挥，整训部队，加强防御和侦查。曲姨，情报网必须重建，我要知道纪崇州的每一步动向！各位将军，请尽快联络你们散落各处的士兵，我们需要人手，需要补给！”

她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众人肃然领命，眼中更是重新燃起了斗志。姜昭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姜雨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期许：“小雨，你带回了牧池将军最后的消息，证明了将军的气节，也证明了你的勇气。你是王室血脉，是凝聚人心的象征。我需要你站出来，和我一起，走到大家面前，点燃他们心中复国的火焰！”

姜昭的声音清脆悦耳、掷地有声。姜雨却如遭雷击！

走到人前？点燃火焰？是要用纪崇州教她的谎言，去煽动那些可能因牧池之死而怨恨她的人吗？她感觉纪崇州那无形的锁链瞬间收紧，勒得她无法呼吸。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一个浑身是血的将领被搀扶进来，气息奄奄：“报…报告！东南方向…发现敌踪！是纪崇州的黑鸦卫！他们…他们像是知道我们的位置…直奔营地而来！人数…很多！根本数不清！”

帐篷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姜昭那锐利如刀的眼神，都猛地射向姜雨！

时间仿佛凝固了。姜雨的脸血色尽褪，大脑一片空白。纪崇州！他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释放她是饵，散布牧池的死讯是震慑，而现在，如此精准的突袭……这是要借抵抗组织的手，彻底碾碎她这个“英雄”，还是要逼她彻底倒戈？思路纷乱见，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她的后背。

本挺身立于角落里的顾北丞，一个箭步跨到了姜雨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声音更是冷得像冰：“姜雨公主，您‘逃’回来的路线只有您自己一个人知道！还有纪崇州审讯您时，您都吐露了什么？营地新址的情报，又是怎么泄露的？！”他怒斥声中的怀疑根本毫不掩饰。

这时，姜昭抬手，止住了顾北丞更进一步的逼问，但她的眼神同样冰冷而充满审视，紧紧地锁住了姜雨惨白的脸：“小雨，你告诉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