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场短暂的休憩。
一阵突兀的、仿佛近在咫尺的沉闷撞击声——“咚!咚!”——如同重锤砸在姜雨混沌的意识上,将她猛地从深沉的昏睡中惊醒!
心脏瞬间狂跳!她惊恐地睁开眼,密室里依旧昏暗,油灯的光芒似乎更微弱了。但那撞击声并非来自铁门,而是……她身下的地面?
“咚!咚!”
又来了!声音沉闷而规律,带着一种穿透岩层的震动感,仿佛……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下深处挖掘、靠近?!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刚刚回暖的心脏!是纪崇州改变主意了?要用更残酷的方式折磨她?还是……抵抗军的人真的在试图挖掘地道营救?
这个念头荒谬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如果是后者,一旦被纪崇州发现,她只会死得更快!
她下意识地裹紧棉被,身体蜷缩得更紧,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捕捉着那诡异的声音来源。
就在这时,密室的铁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姜雨浑身一僵,恐惧地望过去。
门口站着的,是纪崇州。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通道透进来的些许光线,整个人仿佛刚从冰天雪地里回来,墨绿色的锦袍肩头落着薄薄一层尚未融化的雪粒,发梢也带着湿意。他脸色沉凝,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冷厉,显然是刚从外面混乱的局势中抽身。
然而,当他冰冷的目光扫入密室,落在裹着棉被、脸色惨白、眼中盛满惊惧望过来的姜雨身上时,那眼神深处翻腾的戾气似乎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他大步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密室,自然也注意到了姜雨因那地下异响而极度惊恐的状态。
“吵醒你了?”纪崇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处理公务后的疲惫,却不再有之前囚室里的暴怒。他的视线落在她依旧红肿但似乎消褪了一点的脸颊,以及被棉被包裹得只露出小半张脸的可怜模样上。
姜雨不敢回答,只是惊恐地指了指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地……地下……有声音……”
纪崇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甚至……一丝极淡的、近乎安抚的意味?
“是水牢。”
他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更深层的水泵在抽水,震得远。”他顿了顿,看着姜雨依旧惊疑不定的眼神,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里很厚实,塌不了。睡你的。”
原来是这样……姜雨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巨大的后怕和虚脱感让她几乎软倒。她看着纪崇州,第一次觉得他那平淡无波、带着命令口吻的话语,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她。
纪崇州不再理会她,他径直走向密室角落那张简陋的木桌,那里除了油灯,还堆放着几份卷宗。他脱下沾染了雪粒的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只穿着里面的深色劲装,更显得肩宽背阔。他坐了下来,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卷宗,就着油灯昏黄的光线,凝神看了起来。
他的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冷硬而专注,仿佛刚才外面那场直捣黄龙的袭击和眼前的俘虏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密室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他翻动卷宗纸页的沙沙声,以及油灯燃烧的微响。这份专注的平静,与他周身尚未散尽的寒意和外面隐约传来的、似乎已经平息的骚动余音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姜雨裹在棉被里,偷偷看着他。下颌骨的疼痛减轻了很多,只是隐隐作痛。身体在棉被的包裹下是暖的,甚至因为刚才的惊吓而微微出汗。纪崇州的存在本身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但此刻,这份压迫感似乎被一种……更具体的东西所替代。
他在这里,在她的身边。虽然是为了处理公务,但他告诉她那可怕的声音只是来自水泵的震响声,他还说“塌不了,睡你的”。这命令简单而直接,却意外地驱散了密室里令人窒息的孤独。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他的鼻梁高挺,薄唇紧紧地抿着,右手手背上被白布包裹着,那是她的齿痕。印记像是一个烙印,将他们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捆绑在一起。她想起他给她盖上的棉被,他喂下的止痛药,他此刻坐在这里处理卷宗的平静……
这些碎片化的、带着些许温度的“照顾”,与她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的纪崇州重叠又割裂,在她心中搅起了一片混乱的漩涡。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