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猛地昂头,对着冰冷嶙峋的洞顶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怆,震得岩洞嗡嗡作响,也震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咆哮声戛然而止。
牧池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他眼中那燃烧的不甘火焰,终于在那声嘶吼中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灰。赤红褪去,只余一片空洞的茫然和……认命的疲惫。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佝偻下曾经挺拔如松的脊背,像一个瞬间被压垮的老人。
在所有人惊愕、悲痛、茫然的目光注视下,牧池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被他亲手摔碎的狼藉。他沾满自己鲜血和尘土的手,颤抖着,伸向地上最大的一块粗陶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他艰难地弯下腰,用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笨拙地,试图将泼洒在地上的、冰冷粘稠的糊糊,一点点地……舀回那块破碎的陶片里。浑浊的糊糊混着泥土和鲜血,沾满了他粗糙的手指和破陶片。
整个岩洞死一般寂静。只有牧池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他手指刮过冰冷地面、试图挽回那点可怜的糊糊时发出的、令人心碎的沙沙声。
姜昭看着这一幕,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悲恸的哭声溢出喉咙。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
顾北丞闭上了眼睛,右手死死攥成了拳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士兵们看着他们曾经光芒万丈、宁折不弯的将军,此刻像个乞丐一样佝偻着腰,徒劳地试图挽回那点被自己亲手摔碎的口粮……巨大的悲怆和无声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每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牧池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陶片里那点少得可怜、冰冷污浊的糊糊,沾满血污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当啷”一声轻响,那块沾着糊糊的陶片再次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牧池没有再去捡。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身,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投向岩洞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平静,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岩洞里:
“……顾北丞。”
被点到名的副将猛地睁开眼,看向牧池。
牧池的目光依旧空洞,仿佛穿透了顾北丞,看向某个虚无的远方,又仿佛只是在对着空气陈述一个决定:
“去……开涧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又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
“带他们……回家。”
最后三个字落下,如同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牧池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将军!”
“牧将军!”
惊呼声和混乱的脚步声瞬间响起。顾北丞和离得最近的士兵慌忙扑上前,接住了牧池倒下的沉重身躯。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地面。
岩洞内一片混乱。姜昭踉跄着扑到牧池身边,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襟内衬,死死按在他涌血的伤口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血水,滴落在牧池冰冷的脸上。
“快!拿雪来!按住伤口!”
混乱中,没有人再去管地上那滩冰冷的糊糊和破碎的陶碗。
风雪在洞外更加猛烈地咆哮着,仿佛在为一段执念的终结、一段血腥抗争的落幕,奏响最后的挽歌。断龙涧沉重的石门,终于将在绝望的尽头,缓缓开启。迎接他们的,不是复国的荣光,而是安平郡冰冷的、带着枷锁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