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窈立刻藏身于树后,低下脸去,不愿再看那残尸。
有路过的将士瞧到那抹裙摆,愣了一下,探着头就去张望。身旁人扯住他,粗声粗气道:“看什么?”
“有女人……”
“与你我无关,这是裴先生的爱妾,刚从外头被救回来,不可冒犯。”
听见裴璋的名字,起初探出头的那将士加快步子,也不再乱看了。
裴璋更过衣,才被身边将士簇拥着走回来。他扫到树后藏着的影子,停下步伐,眸光渐而变得柔软。
旁人也留意到了,有相熟些的低声哄笑两句,他也不恼。
见旁人陆陆续续走了,阮窈探头瞧了又瞧,才提着裙摆跑向他。
暮色昏黄,光线乍明乍暗,映照着她的面容,亮盈盈的眼好似夜风中的芙蓉,独为他而盛放。
见多了她见着自己便要逃,像此刻这样奔向他而来的样子,实在是少,故而裴璋难得没有上前,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走近。
阮窈有些不高兴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来此处接你,怎的你瞧见我了,仍是一动不动?”
裴璋拉起她的手,温声道:“正因如此,才想着多看你一会儿。”
她被他手上的凉意激得一缩,裴璋意识到了,正欲松开,可阮窈所并没有抽出手,反是下意识回握住了他。
“将士们似乎很尊崇你。”她方才听见了外头的对话,那几人很快便离开了,果真连多看一眼都不曾。
裴璋并非武官,战事也与朝堂不同,出身高贵放在军营里,反倒更易招致偏见与愤懑,更莫说他性情淡漠,理应为武士所不喜才是。
他听见阮窈纳闷的话,看了她一眼,便猜到她的意思。
“算不得是尊崇我。”裴璋同她解释道:“将士们并不在意将领是何人,只期盼能够攻无不克、加官进爵,且伤亡愈少愈好。沿路来多是如此,其他小事便无足轻重。”
他语气平淡,说得却是极傲岸的话。
阮窈不由听得皱眉:“战无不胜……即便是神仙也未必能做到。”
说完之后,她又不禁后悔了。虽是实话,但也着实有些不吉。
然而裴璋却点了点头:“不错,胜败为兵家常事。”
直至回到马车上,阮窈忽然发觉他的手掌仍是凉的。她的温热并未能覆上去,反使得自己的手也有些冷。
她摸了摸裴璋的脸颊,只觉着他又消减了。
“既然叛军已是强弩末矢,你还不回洛阳吗?”阮窈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毒不是还没有解吗?”
裴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揽抱住她,脸埋入她颈窝里,鼻尖还嗅了嗅。
忽然压下的重量让她身子向后一晃,他再开口时,嗓音轻得像是一声喟叹:“窈娘是在关心我吗?”
他话里倦意浓重,使得阮窈心里一软,用手臂撑住身子,没有去推开他。
“还未到回洛阳的时候。”
见他并未明确答话,阮窈没有吭声,思绪却渐而飘散开。如今性命暂且无虞,可一直待在军中,又怎是长久之计……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走神,裴璋有意用脸颊贴着她,轻轻蹭她的颈侧,又像小猫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鼻息拂过,肌肤略泛着痒意,阮窈怕痒,便向一旁躲,脸也莫名有些发红:“这是车上……你好不知羞。”
他笑了笑,与她额头相抵,眼珠黑润润的,眸底也漾着波光,却半分冷意也没有了。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
…”
他嗓音清润,字字都好似浸着春雨,低低拂下来,缠得她耳尖发烫。
见她脸红,裴璋更是眼含笑意:“……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
阮窈原是因为他的肉麻而不自在,忽然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小声嘀咕:“哪有人要做旁人的鞋呀?这真是……”
“有何不可?”他神色坦然,继而探手要去握她的脚。
阮窈不肯,一面躲,一面笑着要去踢他。
二人笑闹片刻,直至她脚尖不小心踢到车壁,差点疼得眼泪都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