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呢,晏宗主。”他弯着唇角无声地笑了笑,语气轻飘飘道。
他从面前桌上的小盘中拿了个圆滚滚的小枇杷,慢条斯理地剥皮,“你还在怀疑我是瘴罗么?”
晏宿雪没说话。
他早就料到,或者说是习以为常了,那人的一句话比金子金贵,总是有了上句没下句的,也没期望能和那人说上两句有头有尾的话。
二人之间的对话又止步于此,祁殃的眸光动了动,看着手中汁水饱满的枇杷,突然想到被送来仙门当细作的第二年。
为了最大效益地获得仙门信息,他必须混入地位最高的九冥宗,且想要身份保险不被查出什么蹊跷,就必须找个不起眼的身份一点一点往上爬。
入门大比那一天,他被其他小弟子堵在马厩里,被挑衅,被推倒,几次想爬着去参加比试又被扯着头发拉回去,他们笑骂他这种底层废物去了也只会脏了试剑台,怎么有胆子去丢人现眼的,像只没有自知之明的恶心老鼠。
没有难过,没有委屈,没有流泪、哭泣、大喊大叫。
他们想看的是同为底层人受虐方更低一层的挣扎丑态,而不是一个总是不说也不问,不哭喊不反抗,躺下就躺下了,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废人。
那些人彻底被他的态度激怒,在他们眼中,祁殃连逆来顺受都带着一种恶心的清高,自知卑劣却不觉哀恸,让周围所有人都气急败坏,发泄般地对其拳打脚踢。
那时候是下山路过的晏宿雪,将他扶起来。
彼时的他当然知道那是晏宿雪,作为正道顶梁,仙门出了名的无情道第一人,修真界大好未来前程的象征,魔教里无人不听说过他。
后来他借着入门大比成功混入九冥宗顶层内部,仍然保持着看似不起眼又没脾气的性格,毕竟引人注意只会威胁到他执行任务。
上了山他才真切体会到晏宿雪当初扶自己那一下到底有多难求,一辈子再也不可能有了。
祁殃将剥好的枇杷放入口中嚼,外面还行,但里面口感偏淡发苦,食不知味地咽下去后便将吐出的果核丢进小袋里,用巾帕擦干净手指,不再吃了。
……
约莫一日一夜的行程,出了北方地界的崇州,第二日申时终于到达东南沼州的琼琚川,落地之时,确实已经有几位悬天门的弟子在外面候着了,看其校服的颜色和款式,应当是内门弟子。
祁殃不禁往对面看了一眼,阖眼打坐调息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理了理分毫未乱的衣袖,抬脚往外走去。
察觉到身后人迟迟未动,他顿住脚步,微微侧首,语调平淡不辨喜怒,“跟来。”
祁殃默默腹诽,怎么做到每一字都说得这么尊贵又清高的。
他不是很情愿地起身,跟在那人身后下了云辇,掀起的车帘落下之际,那座庞大的车驾便倏地化作了两只长着翅膀和虬角的黑色小灵兽,齐齐飞到祁殃身边,兴奋地绕着他转,蜷着毛茸茸的皮毛试探着往他身上蹭。
那边几个悬天门内弟子见祁殃出来后齐齐愣了一瞬,不过很快便敛了神色上前向晏宿雪躬身行礼,简单交谈了几句,为首的那位弟子抬手示意——
“我们掌门就在正厅等候,晏宗主请随我来。”
转身时几位弟子的视线又不禁悄悄扫过祁殃,心中格外好奇那人是什么身份,竟然和晏宗主从一驾车中下来,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只是没人敢问。
行至半途,晏宿雪听到几声小兽哼呜的声音。
两只灵兽一只趴在祁殃肩上扑扇着翅膀,一只蜷在他怀里伸懒腰打滚,爪尖还勾着他的衣襟,玩得正欢时却猛然瑟缩一下,软绒呜咽戛然而止。
祁殃觉得怀中物抖得厉害,有些疑惑,刚想揉揉小灵兽的脑袋,掌心和肩上的温软活物却倏地化成了两张冰冷符纸,被前方未曾回头的晏宿雪抬手无情收入掌中。
???
他手心空空,抬头看向那人冷漠的背影,感觉自己被针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