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的店铺很少。
副食品店门口排着长队,系着白围裙的营业员面无表情地忙碌着。
烟纸店(小杂货铺)柜台里,摆放着有限的日用品。
墙壁上,巨大的红色标语格外醒目——“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鲜红的油漆字在灰暗的城市背景下,带着强烈的时代印记。
阳光明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味、梧桐叶的清新气息、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食物香气。
这不再是纪录片的画面,是他脚下实实在在的土地。
新奇感如潮水般涌来,冲淡了与沈美玉交锋的不快。
他迈开步子,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四周。
他走过挂着“人民理发店”招牌的小铺,穿着白大褂的师傅拿着推子,嗡嗡作响。
走过飘着油条香的早点摊,简陋的摊前排着七八个人,眼巴巴望着锅中翻滚的金黄油条。
走过街心小花园,高耸的领袖挥手像下,几个戴着红袖章的老人在打太极拳。
还看见一群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的小学生,排着队唱着激昂的革命歌曲,雄赳赳地走过街头,引得路人注目。
一切都那么“年代感”,真实又带着隔膜。
阳光明像个闯入者,带着后世的灵魂冷眼旁观着这个既火热又压抑的时代。
他身上的半袖衬衣和塑料凉鞋让他融入人流,内心的疏离感却挥之不去。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小半天,新奇感渐渐沉淀,更现实的焦虑占据了上风。
工作,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再次清晰地浮现。
光靠游荡,解决不了问题!
他辨认着方向,朝高中母校走去。学校是信息的集散地,或许能打听到一些风声。
母校的红砖围墙依旧,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校牌。
走进去,气氛与前身上学时大不相同。毕业季已过,校园显得空旷冷清。
公告栏贴满了动员令和光荣榜,密密麻麻列着奔赴各地学生的名字,二哥阳光耀和二姐阳香梅的名字赫然在列。
操场边的树荫下,几个和他一样刚毕业还未离沪的男生聚在一起,愁眉苦脸地抽着劣质香烟,烟味呛人。
“……唉,我阿爸跑断腿了,街道、厂里托人,屁用没有!
讲今年名额紧得嘞,根本轮不到我!”瘦高个吐着烟圈叹气。
“阿拉屋里厢也一样!”矮胖男生接口,愤懑不平,“我姆妈讲,除非阿拉屋里厢有人肯提前退休把位置让出来,否则想也不要想!但是退休工资少一截,屋里厢怎么办?”
“就是讲啊!现在一个工作名额,比金子还金贵!”瘦高个猛嘬了口烟,“要么就硬着头皮下乡去,要么就蹲在屋里厢吃白饭,等街道三天两头来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