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活在惠蓉讲述里的模糊符号。可儿倒是经常缠着惠蓉对你问东问西,我没兴趣。但我得承认,林锋……你真的让我很意外。”
“当那颗炸弹真的爆炸的时候……你没有跑。”
“你居然就那么走进了那个被炸得一片狼藉的废墟里,然后把那个已经快要碎成一片片的傻子给重新抱了出来。”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惘,“现在,我有点懂了……懂她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守着你。也……呼,有点懂她为什么那么害怕我们会接近你。”
她看着我,最后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语气总结道:“或许,只有你这种笨到无可救药的‘傻子’,才能最终拯救她那个同样也已经无可救药了的‘疯子’吧。”
她说完,又走回吧台,给自己倒了另一杯酒。就在我沉浸在她这番话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时,她却忽然转过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但是,林锋,”她的声音突然轻佻了起来,“我说的这些那些,终究只是她为什么会‘选择’你的理由。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她愿意抛下一切,为你靠岸的‘契机’而已。
“只靠这些,有必要的话,她还是可以离开你,回到那片她更熟悉的大海里去。”
她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至于为什么现在的她会对你爱得这么死去活来,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这个问题我懒得回答。”
她转过身,用那双锐利的、仿佛能看穿我灵魂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盯着我。
“你才是那个和她一起相濡以沫了整整十年的丈夫。你才是那个陪着她走过了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男人,你来问我?”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我的脑子里,然后“咔哒”一声,拧开了某道被我忽视已久的记忆闸门。
十年……
无数个琐碎而温暖的、早已被我当成理所当然的画面,一瞬间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七八年前的一个冬夜,我为了公司一个重要的项目,连续熬了三天三夜。
最后一个晚上,我坐在电脑前,代码改了又改,怎么都不对,烦躁得想把键盘都砸了。
就在那时,一碗热气腾腾的、卧着两个漂亮荷包蛋的西红柿鸡蛋面,被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边。
惠蓉什么都没说,只是搬了张小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我旁边陪着我。
我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屏幕,她就一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有温柔和心疼。
我们刚搬进现在这个家的时候,两个人兴致勃勃地一起组装那个从宜家买回来的复杂得像迷宫一样的书柜。
我们对着说明书研究了半天,结果还是把一块隔板装反了,怎么都拆不下来。
最后,我们俩都放弃了,像两个傻子一样,瘫倒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木板和螺丝钉中间,看着对方脸上沾着的灰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那笑声在那间空荡荡还没有什么家具的客厅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母亲急病住院的时候,我慌得六神无主,又被重要的工作拖住脱不开身,急得团团转。
是惠蓉冷静地处理好了一切。
她跑前跑后地办手续,不厌其烦地跟医生沟通,晚上就睡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
等我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我才发现,她自己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了,嘴唇都干得起了皮。
我当时抱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这辈子能娶到她,是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我想起了有好多个深夜,她会被过去的阴影追逐,在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地冲起来,却只是咬着嘴唇沉默。
我没问过她梦到了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讲着公司里那些最枯燥的代码和服务器的蠢事,用一张笨拙的网将她从下坠的深渊里稳稳地捞出来。
我想起了她至今都对差评在意得不得了。
网店刚起步时,更会因为一两个恶意差评师就气得发抖,骂骂咧咧地要去跟人拼命。
我没去跟她讲“不要紧”、“别在意”的空话,而是翻出了她最喜欢的那张有点傻气的舞曲CD,把音量开到最大,然后像个呆子一样,在客厅里手舞足蹈地乱跳,硬是把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她一开始还挣扎着,骂我“神经病”,但跳着跳着,她就忍不住笑了,最后,她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在我怀里捶着我的胸口,说我是个“笨蛋”。
哎,说起来那唱片机也该修修了。
就在前年,她老是看着窗外别人家的花园,装作无所谓的口气说,“要是我家阳台也能开满花就好了。”后来我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从零开始查资料,学技术,把我们家那个狭小的阳台改造成了一个智能控制、恒温恒湿、充满了她最喜欢的那种夜来香的“秘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