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应悬跌跌撞撞地走着山路,好在方向感还在,杨意迟走之前喂他吃过东西,勉强还有体力。
但他还是有一种错觉——他好似已经掉进一个红月指引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地消散,只有他一个人了。
只有他一个人去赴死。
这短暂的一生即将走到尽头,柳应悬的心里不感到恐惧,眼前反而涌现出许多无比珍惜的画面。
——年轻的父母生下了他,他是两人唯一的孩子。母亲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儿歌讲故事。父亲是个很帅气的男人,总是笑着摸他的头。他们三人曾经一起来到金松的猎人小屋,他和父亲去湖边钓鱼。母亲戴上巫师的面具,父亲牵着他的手站在篝火旁,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母亲……
柳应悬脚步虚浮,红月的光芒从林间照射下来,风扑簌簌地吹响树叶。
——林凤仪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父母叮嘱他要照顾姐姐。他和凤仪在一起,用木头做简单的木剑,玩国王和骑士的游戏,凤仪说过,她不想做被人拯救的公主。上学时两人经常在一起,偶尔柳应悬会去她的家里吃饭。父母都不在了以后,凤仪便经常待在柳宅,她总是很关心自己,是他的姐妹和好友……
柳应悬左右看看,再望向远方,来到山脚下人去楼空的房子,西陵,西陵就在那里。
——度过漫长又孤独的青春期,十九岁的他遇上十六岁的杨意迟。把可怜的小孩儿捡回家,做了一件好事却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们的爱情从何时开始已经无法回溯,杨意迟在他的眼里那么优秀,柳应悬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喜欢他。他没喜欢过别人,他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他只喜欢过杨意迟。
柳应悬忽然获得了一种奇异的能量,他身体内部经年累月的疼痛在返回西陵的后半程中,竟神奇地缓解了。
他出了一身汗,却获得这两年来难得的神清气爽。他好像可以看得更远,也能听得更远。
高远的夜空宛若一潭静止的湖水,柳应悬走过那些弯曲延伸的道路,四周的景象又重归熟悉。就在这时,远远地,他听见了一声急切的呼喊:“小柳——小柳——”
他竖起耳朵,继而听见他的摩托声。是林凤仪,她在找他。
“凤仪!”柳应悬健步如飞,向着林凤仪的方向跑去。
女孩先是沉默一会儿,随后更加惊喜地喊道:“小柳——”
摩托停在路边,这里恰好有一棵歪斜的老树。
林凤仪不管不顾地跳下来,一把抱住柳应悬,生气地哭喊道:“小柳,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白天尧和白鸿轩都在找你,他们说就是今晚了,就是今晚了……康乐也在找你,他说不希望小雨……”
林凤仪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和鼻涕都糊了一脸。
柳应悬紧紧地抱着她,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回来了,别担心。是……小迟,他有点发疯,想把我带走,我……我花了点时间才出来。”
“什么?”林凤仪艰难地理解着,“小迟又回来了?他……他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林凤仪后退一步,胡乱擦了擦眼泪,在昏暗的车灯下狐疑地打量柳应悬。
她目光如炬,突然紧紧地握住柳应悬的手腕,摩挲那上面的红印。
接着,她的眼神又落到柳应悬脖子上那些不加掩饰的吻痕和咬痕上,她呆了几秒,怔怔地道:“小迟干的?他……对你做什么了?他打你了吗?他强迫你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我要杀了他!!!”
女孩的面容因为伤心而扭曲起来,她气得浑身发抖,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没有。”柳应悬又抱住她,用手拍拍她的背,“不是的,他不是故意的。”
“小柳!”林凤仪哭道,“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哭得实在是撕心裂肺,让柳应悬也跟着哽咽起来。
他只好拼命忍住,掰过林凤仪的肩膀,微微弯腰,认真地看她的眼睛,焦急地道:“凤仪!凤仪!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情。”
“嗯……嗯……”林凤仪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柳应悬艰涩地说:“小迟什么都没做错,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我犯了一个错误,没能让他把这一切都忘了。他很快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一定会来找我,到时候你要帮我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