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柳应悬把东西收拾好,低头洗着碗,才发现越接近出发,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反而渐渐冷却下来。
或许这一切从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主意,或许决定去找到“祂”是大错特错。柳应悬若有所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但,那是什么呢?
——今晚行动。
吴长生的话又在柳应悬的耳畔响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柳应悬也不甘心就这样退后了。
想到这里,他依然像往常一般为杨意迟准备了牛奶,但同时,柳应悬的手里又拿着安眠药。他犹豫片刻,最终把安眠药加进那杯牛奶中。
小迟,柳应悬心里有些伤感地想,睡个好觉,也许很快他就能回来。
第17章双尾蛇
杨意迟喝下那杯牛奶,听见柳应悬把门关上。
“晚安,小迟。”柳应悬的声音一如往常。
“晚安,哥。”杨意迟也装作若无其事。
须臾之后,杨意迟又重新睁开眼睛。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夜色里的动静,夏夜里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风也停歇,只余下断断续续的虫鸣变奏曲。
杨意迟半支起身体,把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袋撑开,毫不犹豫地用手去扣自己的喉咙。干呕的感觉瞬间从胃部翻涌上来,杨意迟努力克制不发出声音,又在下死手给自己催吐,几个眨眼间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眼睛里也有生理性的泪水涌出。
他把今晚吃的东西,连带那杯牛奶全都吐了出来。杨意迟趴在床边,缓缓地喘上几口气,又含着一颗薄荷糖,想要把喉间的不适感压下去。他紧紧抓着床单,不发一言地把泪水和汗水都擦掉。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不知道。
可杨意迟又该怎么解释,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写在他的眼中、心中和梦中。
他早已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能把他的每个眼神都收藏进最深的角落,反复地揣摩,反复地解读。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自从柳建安短暂地来过这里,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柳建安走后,杨意迟有好几次察觉到他在院子里抽烟,有时候几乎一整夜。
发生了什么?他答应过自己不会离开这里,是杨意迟令他为难了吗?杨意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就算他去问柳应悬,他也不会告诉他。
杨意迟心事重重,又不想让柳应悬看出来,于是只好每天都尽量出门去找活干。他攒了一点钱,想着给他买一个礼物。他在夏天里骑单车回来,老宅里却没有人。
他平时最喜欢睡在躺椅上听收音机的,可最近经常却不在。
动物总是有提前预知灾难的能力。杨意迟在那一刹那,敏锐地感受到一种如同沥青般黏稠的窒息感。明明……好像什么也没变,却始终有强烈的不安感和违和感围绕着他。
杨意迟的脚步迟疑起来,他在偶然间看向寻常他不会去的方向——柳应悬禁止他去的另一半宅子,始终紧紧封死的门却有了一条缝隙。
有人打开过,杨意迟想,柳应悬打开过。太阳高悬空中,杨意迟觉得自己像是忽然一脚踩空的人,那种下坠感让他悬浮起来,他往那儿走了一步,又退一步,又走了一步。
杨意迟站在那道缝隙前,他的好奇心与视线彼此相连,杨意迟咽下一口唾沫,终于还是透过缝隙往门里看了一眼。而后,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紧接着,他好像听见整座柳家老宅也在发出一种低沉的悲鸣……
咔哒。
此时此刻,非常细微的关门声从黑暗的另一头传来。
炎热夏日,杨意迟竟感到浑身一阵冰冷。待柳应悬出门后,杨意迟也跟着穿上衣服,他把匕首绑在腰间,悄悄地跟上月光的指引。
*
鬼崖山西侧,穿过那条无名小河。
柳应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吴长生殿后。几人都背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二叔比柳应悬想的有门路,霰弹枪、手枪、照明弹、雷管、矿灯、绳索、医药包、压缩食物等一应俱全。他们如果现在被其他人发现,光那几把枪就说不清楚。
鬼崖山西侧没有修过石阶,只能全凭柳应悬的印象。
前半段路还算好走,五人摸黑,踩着断裂的树枝和零碎的泥坑往上攀爬。明明是燥热的夏天晚上,一旦进山,便能感觉温度骤降几度。一层游云悬在他们头顶的夜空,越往山里走,头上的云越发变得低沉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