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抿了抿唇,指尖深深地刺进被褥里,还是朝阿大仰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没事,我只是想着这风大雨大的,你睡在地上还对着窗户,万一受了风,头疼会进一步加重。”
阿大闻言笑了笑,“也就你把我当成公子哥儿一样,这点小事,不碍事的,夜深了,睡吧,明日还得早起,这风雨吹一夜,有的收拾了。”
李三娘还想说些什么,阿大已经吹灭了烛火,小屋里霎时一片黑暗,遮住了她面上的失落。
过不了多久,堂屋的灯也吹熄了,浓重潮湿的夜色浸润了整个屋子,李三娘躺在阿大睡的行军床上,没感到一丝温暖,反而觉得分外的冷,她侧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阿大身上,描摹着他挺拔踏实的身形轮廓,咫尺之遥,远在天边。
到半夜时分,阿大的头疾如约而至,他睁开眼,颇为烦躁,随意地往小屋子内扫了一眼,没听见什么动静,便以为李三娘已经安睡,侧了个身,掌心抵着太阳穴按揉,咬紧了牙关,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这一侧身,他又看到了那一抹洁白的身影。
她也没有睡,立在窗前,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雨,雨滴落在她素白的掌心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花,她垂眸着看,脸上无悲无喜,宽大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飘飘然,像是画中乘风而去的神仙妃子。
阿大看着,仿佛那清凉的风,磅礴的雨也落在他身上,吹拂过他的鬓间发,平息了他长久以来的头疼脑热。
他抿着唇,没有出声,看着不远处凭窗而立的人,一把病弱骨,素白飘逸,脑海里闪过水中月,镜中花,枝上雪。
一些脆弱又易碎的事物。
但她又倔地要命,狠地可以杀狼。
想到她浑身浴血的画面,他的心隐隐地颤动,似乎也兴奋起来。
这不对。
阿大感受着自己澎湃的心绪,扯了扯嘴角,觉得荒谬极了,想转过头去,闭目安睡,不再去看这个莫名其妙闯入他生活给了他一巴掌的女郎。
他应该去看着三娘,守着三娘,就算这场婚姻仓促而潦草,他还是得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更何况,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他似乎对三娘发过誓要守着她,护着她,爱着她。
即使他已经忘却了过去,热情也褪去,但他依然会遵守誓言。
说服了自己许久,阿大转过身去,看着三娘所处的那一片黑暗,目光虚虚落在浩荡无边的黑暗中,没有定点。
他听见雨滴落下来的声响,风吹起单薄衣物的呼呼声,电闪雷鸣里,一道若有似无的,低低的叹息,清凌凌的,冷得冻人。
他的脑海里渐渐勾勒出那道叹息的来源,雪白的,瘦弱的人影,病骨支离,一触即碎,长发如瀑,一双眼睛悲伤又愤怒,像是冰中火,雪中花。
外面的雨停了,阿大脑海中的风暴将将开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三个人互相碰面,眼底都藏着事情,嘴上都说自己睡得好。
海面之下暗潮汹涌,海面之上艳阳高照。
昨夜风雨来势汹汹,吹断了不少树木,好几处都塌了,石头堵了路,泥泞不堪。
河岸上倒是有不少鱼虾,翻着肚皮躺在石板上,不少还活蹦乱跳,试图回到河里去。
猎户们都不约而同选择歇息几天,和女人们一起卷起裤脚,拿着鱼叉和背篓,一起捡拾大自然的馈赠。
阿大和李三娘自然是要赶这个热闹的,拿起东西,往河边去,让苏茵在家休息,到了傍晚来河边和大家一起打边炉。
苏茵答应了,待他们出了门,等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山上走去,打算在安全的地方摘点草药,然后熟悉熟悉地势,看看能不能物色一个新的落脚点。
她实在不想和燕游以及李三娘住在同一屋檐下,备受煎熬。
再说了,她要离开这里,把燕游的父母好友再带进来,必然要绘制地图,要准备一些工具,弄一些迷药以防万一。
这准备过程都得背着人的,不可能在李三娘和燕游眼皮子底下做。
燕游失忆了,但敏锐度和警惕心还在,对苏茵还是各种提防,有他在,苏茵的计划压根不可能成功。
怎么合理地甩开燕游的监视呢?
苏茵一边想着,一边拿着小锄头在山脚挖着草药。
忽地,头上落起一阵大雨。
苏茵惊叫一声,连忙退后,听见一阵笑声。
她抬头,看见明日高悬,一个褐色皮肤的少年蹲在树上,长长的黑发编成几缕小辫,上半身赤裸着,整个人几乎和黑褐色的树冠融为一体,唯独那双眼睛呈现一种奇异的琥珀色,亮晶晶的,好似一轮明日,迸发着异样的光彩。
“你就是那个杀狼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