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岁的小孩子手里拿着的,也都是木刀木枪。
他们说话的口音并不是很统一,有西北的,有百越的,甚至还有长安的,话题倒是非常的一致,骂官府,骂豪绅,骂阴晴不定的老天爷,还有长不出庄稼的土地。
这半生的苦难,骂一骂,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苏茵不由得庆幸自己编造了一个悲惨的身世,一个和他们能产生共鸣,被他们视为自己人的身世。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是个官宦之女,怕是此刻就会把她丢进河里淹死。
尽管她父亲并不是一个贪官,但在他们看来,满朝文武大抵都是一样的,从他们身上搜刮,这才得以衣着锦绣。
但在罪恶的封建制度之下,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清官的俸禄靠朝廷,为朝廷效力,哪怕这个庞然巨兽已经发出腐朽衰败的气息,趴在百姓身上敲髓吸骨了,依旧不满足。
每每涉及到这方面的思考,苏茵都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方面是对封建主义的完全否定,一方面又是对自己身处其中的无奈。
她厌恶着这个封建社会制度,但又必须在这个制度里活下去。
苏茵捧着碗,视野余光里又看见阿大,冷不丁想起一个问题。
燕游失踪时已是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官拜一品,挂帅印,圣上亲赐金鱼袋,银色云纹铠甲下一身滚金红衫。
一看就富贵至极。
他是怎么被接纳的呢?
簪缨世家的公子哥儿,周身气度也是非比寻常,藏不住的。
这群憎恶高官显贵的流民,为什么把燕游留了下来,吸纳了他,把他奉为首领。
即使他失忆了,他们就不怕燕游想起来吗?
苏茵摩挲着空碗的边缘,暮色四合,夕阳一点点坠入海平面,阴影逐渐笼罩着她,笼罩着不远处的阿大。
一阵微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阳虎侧过身,舀了一勺汤,给她添满了,“天黑了,你不是不想住阿大家吗,那你要和我回去吗?”
他一向不懂得收敛,嗓门极大,旁边的人听见这话,一时间都不说话了,看着他们两个的目光变了又变,阿大和三娘也看了过来。
“你们?”三娘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手上还端着碗,愣愣看着苏茵,又看了看阳虎,嘴唇几度张开又合上。
苏茵能感觉到,李三娘的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阳虎的身上。
想来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李三娘成亲不过半年有余,尚未完全放下阳虎。
苏茵不由得感慨一句这地方人少但是关系还挺复杂。
顺便向阿大这个丈夫投去些许同情的目光。
这么一抬眼,她正好撞上阿大的目光,晦涩又带着些许的打量。
苏茵低咳一声,移开了目光,难得产生了一丝尴尬,在众人的打探视线下大声为自己辩解:“阳虎,阿大夫妻恩爱,我只是觉得打扰到他们了,所以开口请你帮我搭个住所,方便生活。我从未说过要去你家,你不要乱说话,就算我夫君死了,但我极爱他,还是要为他守节的,请你注意些,莫要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了。”
一大堆义正言辞的话砸下来,其他人纷纷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唯独阳虎蹲在苏茵面前,皱着眉头问她,“什么叫守节?什么叫不三不四?”
苏茵握拳低咳一声,有些无奈,“我待会儿跟你说,你小声点,这些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词。”
阳虎“哦”了一声,随即又问,“所以你等下跟我走吗?”
苏茵悄然往四周看了一眼,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