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茵笑了笑,权当没有听到他的话,把鱼汤递给他,让他喝。
为什么要看着浩淼的河面呢?
她的计划不可言说,她对远方的思念不可言说,她的喜怒哀乐,都要藏在孤女苏娘子的表象之下,不可言说,所以只能看着浩淼的江面得以寄托。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至于燕游。
苏茵垂眸想了想,他性子洒脱,但认定了什么事情绝不放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大概,在某些瞬间,他看着自己空白的人生,也曾经产生些许的迷茫和怀疑吧。
但不知什么缘故,他还是认命了。
苏茵喝了一口鱼汤,不再去想,仰头朝着阳虎微笑,和他告别,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开始分拣草药,不时有人上门来,和她搭话,找她求医问药,苏茵都耐心和对方聊着,牢牢记着自己的人设:被卖到大户人家的丫鬟,见过世面但不多,大字不识几个,厨艺是给亡夫身上练起来的,医术是从给小姐看病的郎中那里偷学的,半吊子水平。
半个村子的娘子都聚了过来,坐在苏茵家里,听她说大家闺秀的卧室多么奢侈多么豪华,一日三餐吃得有多好,衣服上都绣着金丝,往来的公子更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这些显然不是真实的,但苏茵知道,这是她们喜欢听的,便添油加醋,往她们幻想中的方向去说。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窗口,这些尚未出嫁,又或者刚刚嫁人的女郎,通过自己来窥见她们梦中的才子佳人,如梦长安。
苏茵把长安城里自己认识的那些个风流公子与佳人的故事讲完之后,天色已是傍晚,打猎的都一一归来了,娘子们依依不舍地与苏茵告别,走出苏茵家的门,面对满是炊烟气息的现实。
“唉,从前觉得阿大便是一等一俊俏的郎君,现在觉得,要是有生之年得见饮雪公子一面,那才叫圆满。”
“若有来生,我也想当大家闺秀,穿金戴银,日日菜式不重样,饮雪公子算什么,我要招一院子的俊俏小厮服侍我,像清河公主那样。”
苏茵垂眸听着,没有打断她们,也没有告诉她们那位饮雪公子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婿,面冷心黑,如今已然是朝中第一等的权臣,身边的人都被他利用殆尽,见到他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那位清河公主其实也没有故事中的洒脱,因着娇蛮天真被排除在皇权斗争之外,还曾经想捉燕游回去当她的驸马,后来嫁了一个探花郎,被腹黑的书生吃得死死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到了晚上,苏茵没有等到阳虎回来,也没有看见阿大和其他几个青壮汉子,便知道他们又出去打劫过往富商官吏了。
如今朝野动荡,边疆不宁,这个节骨眼上还往这边走而不是往长安去的,很有可能是来寻她的,或者是像她一样,不信燕游已死,还没有放弃他的那些老兵。
无论是哪一种,燕游与他们的自相残杀已是是注定。
苏茵只能坐在河边等,看着光线一点点地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灰黑色的河水拍打着河堤,发出沉闷的哭啼声。
她无法改变这一切,也无法假装毫无所觉。
清醒的人最痛苦。
她只能彻夜坐在河边,等着结局落下,等着失忆的阿大染血归来,等着阳虎告诉她,他们是如何把刀架在她认识的人脖子上,阿大如何对曾是他挚友手足的人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