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要论怪谁,或许只能怪上天,怪那只狼,怪难走的山道,怪那场雨。
理智上苏茵想的很清楚,但她也没法释怀,没法心无芥蒂,没法和过去,和如今,握手言和。
就像阿大讨厌如今的她,她的内心对面前的阿大也是难以言说。
她怎么会不遗憾,不恨呢,只不过李三娘在这里横着,阿大对村民的情谊在这里摆着,她纵有千百种思绪,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自作多情,不合适,不应当,不可说。
苏茵揉着手臂,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静地坐在原地,垂着眼眸,对身后来人毫无所觉的模样,等他叫自己的名字,讥讽自己的无能。
借口她都想好了,遇见大蛇,惊慌至极,没看清路,所以坠崖。
山野之中要找一条蛇谈何容易,他再怎么荒谬,也不能叫她带他去找那条蛇。
她只需摆出一副狼狈可怜的模样,遭他的冷眼和讥讽罢了,尽可能地为林轻扬拖着时间。
苏茵坐在月见草的海洋里,看着月光下粉色的花朵徐徐绽开,夜交藤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晃荡。
她等了一会儿,没听见阿大开口叫她,心生疑惑,听见微风中细微的脚步声,似乎要远离。
她心里一惊,悄然回头,看见阿大站在一棵槐树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下颌紧绷一言不发。
于是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绷紧了手指,双手撑在碎石之上,用尖锐的痛压抑着心中的惶恐,细细思索着自己在哪里露出了破绽,他为何这副模样。
风没有回答,月没有回答,阿大也没有回答。月见草在月光在盛开,夜交藤在风中摇曳不休。
像是过了百年一般,阿大挪开目光,看着地面,讥讽地勾起嘴角,发出一道毫无声调起伏嗤笑,“苏娘子自诩不凡,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这般狼狈不堪,束手待擒吗?”
直到说完话,他依然看着地面,面庞隐在树影里,看不分明。
“倘若有虎狼,你此刻恐怕便已经丢了性命了。”
他说的话和苏茵预想的一样,嘲讽,轻蔑。
但声音很低,很轻,比起把她踩在脚下的桀骜狂傲,更像是喃喃自语。
倘若不是今夜安静得过分,苏茵恐怕都听不清。
即便如此,这些话他也只说了一次。
苏茵看着阿大转身,一点点朝林轻扬藏身的山崖靠近。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苏茵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想怎么阻止他继续往前,尖叫也好,示弱也好,划开皮肤散布血腥味也好,她疯狂地想着这些方案,哪个能让阿大回头。
她难得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惊惶起来。
这时,阿大回过身,调转步伐,远离山崖,朝她走来。
苏茵难得的怔愣了一瞬,睁大了眼睛,蹙起眉头,有些不敢置信。
但她又清楚地看见月色下,他沉默着朝自己走来,垂着眼皮,没有看她,面容冷淡,一言不发。
手里还握着一束止血的三七。
看起来见死不救,但又确确实实地向她走来。
只是这么短暂地一瞬,他与林轻扬擦肩而过。
苏茵看见林轻扬如同一只飞鸟,快速地掠过陡峭的山崖,在夜色中展开翅膀,向外翱翔。
而阿大向她走来,背对着群山,没有看见危机的阴影已经在夜色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