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好像个外科医生。施霜景更期待了。那他现在就要开始学!他要好好高考!他会不会考上一本,甚至重点大学?倒是不敢想清华北大。小时候刘奶奶都不会问他,你要考清华啊还是北大啊。可能她一早就看出来了吧,施霜景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万一呢?现在来选也可以嘛!施霜景想去北大。好吧,清华也可以。
罗爱曜非常清楚施霜景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高考。对施霜景而言,高考只是一种成功与安稳的符号。所有人都说,考上大学就都好了。总之如今的就业与广泛的社会压力跟“好了”两字相去甚远,可这毕竟是此地千年以来的传统,倒是怪不了施霜景。就连战乱年间,科举的科场也照开不误,也是“考上了就好了”。人能处在这样强大的惯性里,既是幸福也是不幸。秩序感带来生活如常的预期,而开科取士给人上升的希望。稳而有升,人就不至于错乱。可强大的惯性有时默默将人拖拽得血肉模糊的,不是马拖人,是人拖人、人挤人看不见脚下踩着的人,一层一层踩实了就成了泥土。出于大的愿景,罗爱曜觉得帮助施霜景完成顺利高考的愿望很幼稚,这整一套系统都像是在给一位人上人之神上供,无说帝王或是总统,反正没有帝王和总统但有教育和知识的地方总是这一套。可正因为罗爱曜是身处另一个人上人轮回维度的神位,他知道一些许愿和付出在他的系统里有所回应,那么以同样的逻辑推演到这一套优绩的维度,系统对施霜景有所回应,或者施霜景对这系统有所期待,也都是很正常的事。出于小的愿景,罗爱曜只是很适时地想起一句后世人类谚语,“送佛送到西”,前一句是“帮人帮到底”。想要获得某种许诺并不丢人。当整个庞大的人群都在相信这样的许诺存在时,这许诺就可能会实现。普通人偶尔也想当一下某个人的神。更何况施霜景如此笃信着。更何况罗爱曜知道施霜景心里要求并不高,至少不高到如同神迹降临。
只是接下来罗爱曜要牺牲他全部的睡眠了。他得大量汲取这个世界的知识。更有体系地、更有深度地。他不为自己这些年的懈怠感到怎么样,他觉得计算机这个比喻很恰当,如果他是一台持续千年都在持续摄入和进化的计算机,那他会比现在更像怪物。罗爱曜因为某种需要偷懒的愿望而更有生物性。
中午时,他们下楼,罗爱曜不让施霜景做饭,施霜景面露难色:“呃,佛子,我能提一个请求吗?”
“说。”
“我也吃腻祭品了……”到底不是施霜景自己家的口味。别家的家常菜,他们当然吃几十年都吃不腻。施霜景吃自己做的饭也吃不腻,但吃别人的就容易犯娇气。唉!说出来的时候他也很对不起的!
“而且我中午也得给你做饭!做出来就一起吃了,怎么样?”施霜景补充道。
罗爱曜无所谓。反正现在施霜景脖子上都戴着他的佛珠了。吃不吃祭品也不如这一串佛珠更有威慑力。多年以后,罗爱曜才发觉,施霜景的做饭过程是他的某种放松,施霜景不讨厌做饭,甚至很喜欢。这是施霜景的先天圣体之一。
下午开始正式教数学。罗爱曜换回了偏家居的衣服,但也都是他的衣服而不是施霜景的衣服了。数学必修一,集合这一单元,这是施霜景整个高中唯一大概学会的内容。罗爱曜不为难他,现在这一阶段,任何故事或者复杂概念的引入都全无必要,需要的是效率以及信心。罗爱曜要求今天施霜景做完这一单元所有的书上例题之后,必须拿一道数学题来办公室敲门问他。施霜景要习惯犯错和被人纠正的感觉,简称学习上的厚脸皮。
数学之后是化学。做晚饭时,施霜景正猛猛加急回忆自己的中考化学,他至少得把配化学式的技术捡起来吧!这样纠结着,晚餐上桌清蒸鲈鱼、青椒土豆丝、豆腐酿肉和宫爆鸡丁。都是家常菜,施霜景解下围裙时,忽然发觉他今天学习时没有那种烦躁的感觉。以前那股躁意仿佛在心底生根发芽,一想到高考就胸口发紧、发痒。老天,无套□□不会真的有用吧?呃,不行,忘记吃避孕药了。施霜景还是要吃。晚饭后就去吃。
其实施霜景并没有觉得罗爱曜讲课讲得有多好,也就像个老师吧。施霜景夹了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细细地嚼了,不太敢抬头看罗爱曜,好像不太能适应罗爱曜的身份转变似的。罗爱曜倒是非常喜欢今晚这顿饭,颜色明亮,荤素得当,味道也好。到底忍住了劝施霜景不如以后去学厨的这一莫名想法。
“佛子,你把药放哪里了?”
“什么药?”
施霜景闲闲一放碗,“避孕药。”
“电视下面的抽屉。你不用吃避孕药。”
施霜景摇头,不信。晚饭过后他果然就去找了紧急避孕药,看说明书,先吃一颗。罗爱曜还在饭桌上,他转身看向找药吃的施霜景,觉得蹲在电视柜旁的小孩又可怜又好笑的。玉米小猫凑过去看施霜景吃什么,仿佛它也要吃吃,施霜景赶紧关好抽屉。
施霜景坐在地上玩了一会儿猫,罗爱曜说得没错,一回家就想玩猫!真是受不了!玉米太迷人了,太可爱了,太治愈了,不玩一下都对不起施霜景把他养得这么好,肚皮上的原始袋肥肥软软,那么好摸。
临到点要上楼晚自习,施霜景收拾了桌面,捆好今天的厨余垃圾,准备下楼扔个垃圾再上楼,就让罗爱曜先去自习室。
他们小区虽老,垃圾管理一直做得不错,小区里有三个小型垃圾堆放点,修成了像是水泥站子一样,垃圾都捆成袋扔进去,也就是下楼走个几十米的功夫。施霜景下楼散散心,冬天虽冷,可楼上自习室有空调,刚刚又吃过晚饭,施霜景是血气方刚男高中生,就得出来散散脑子里的热气。
忽然,他听见了行李箱滚轮的声音。顺着路灯看去,施霜景看见一位英俊的男人推着小行李箱走来,眼睛数着楼面的单元号。
一种奇怪的预感蔓延开来。施霜景扔完垃圾,转身走回,找着自家的楼门。滚轮声响着响着便停了,施霜景下意识回头,发现男人步伐很大,手拎起了行李箱,也是走往这一方向。施霜景进楼,未过几秒钟,第二重脚步声亦响起。
一口气上到四楼,自习室的门虚掩着,施霜景打开来,正好换鞋。后脚男人就到了,竟然也是四楼,只不过停在了对面那间。施霜景这才意识到,这人来找的是郎放。
男人还未敲门,对面的房门忽然从内打开,小女孩尖叫一声,跳到来人怀里,施霜景正好看见郎放和男人夹着女儿来了个亲密的拥抱。
施霜景猛地关上门。适逢罗爱曜走出来,施霜景无言地手指了指门外,表情非常奇怪,可他知道不能在门口说,这房子隔音差得很。施霜景只能走到罗爱曜跟前,压到几乎蚊子声,“对面来的人……是小女孩的爸爸,呃,另一个爸爸吗?”
施霜景的表情像是第一天看见同性恋似的。哎,也不是什么奚落或是贬低的表情。与其说是第一天看见同性恋,不如说是对这种一家三口的画面感到陌生。有种微妙的尴尬感,但不知道在尴尬什么。
罗爱曜只是抬了抬眉毛,不接茬。施霜景好像有点了解罗爱曜的表情了。说不定这就是罗爱曜脑瓜子转得飞快的表情之一。
第48章副作用
一晚上学物理,学得非常不怎么样。当初施霜景中考没能进市里的普通高中,就差在物理和数学上,从初二起物理就没怎么学懂,可偏偏高考物理实打实占了一百一十分。施霜景很早就听不懂物理概念了,仿佛是数学再加上方向,是平面又立体、理论又实际的。施霜景没有那个想象力。罗爱曜今天为施霜景上物理衔接课,一整天快要过完了,施霜景稍稍对着写满了笔记的活动黑板发呆,心想:罗爱曜虽是叫做佛子,可他写起这些符号、字母一点都不违和。他难道之前真的没学过这些吗?恐怕还是有些数理基础的,毕竟中国古代也有数学不是?
大约九点钟时,罗爱曜再次从办公室里出来,是为了收作业。施霜景忽然心惊。他知道罗爱曜收作业的意思是真的要检查他的进度,也就是施霜景真的要为自己写下的每一个答案承担责任。施霜景手忙脚乱道:“我还没写完!都只是例题就行了吗?呃,生物也要吗?数学还差几道题,物理刚开始写,化学还没开始。佛子,作业不都是第二天才交吗?”
“那你准备熬夜写?”
施霜景额前渗出冷汗,自己写作业低效率的事被发现了,“对。”